两辆车停在道路中央。

此时已经没了来往的车辆，只有雨点在拍打着车窗。

片刻后，黑车商务车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一个年轻人从车下来。

他穿着宽大的卫衣和运动裤，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

他撑伞走到颜熙车前。

用手敲了两下驾驶位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落，露出女人精致面庞。

“你好小姐，你的车挡住我们了，可以挪一下吗？”

“你认识我吗？”颜熙忽然问。

年轻人疑惑的摇头：“不认识啊。”

颜熙语气很淡：“你车里的人认识，让他来跟我说。”

年轻人挠了挠头：“你谁啊？你口气也太大了吧？”

颜熙没再说话，直接将车窗关上。

年轻人火气有点上头，他回到车里：“那个女人好像精神有点问题，我建议咱们直接打电话报警……”

“不用了，我去看一下什么情况。”

驾驶位的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然后拉开车门下车。

颜熙坐在车里，直到车窗再次被敲响。

她将车窗打开，借着车灯的光，终于看清男人的脸。

莫星离，果真是你。

“颜小姐，请你把车挪一下吧，我们还有事要做。”

颜熙笑不大眼底：“我还以为你和刚才那小屁孩一样，说不认识我呢。”

莫星离低头颔首：“《黑暗之城》的零弋，颜小姐现在很有名了。”

“有名？你指的是我的哪个名？”

莫星离站在车外不语。

颜熙干脆打开从车上下来：“既然你回答不了，那就让他本人来答吧。”

说完走到那辆商务车前，雨落在她身上，没多久肩头就全湿了。

“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把你拖下来？”

半晌，车内仍是沉默。

颜熙上前，正要伸手去拉车门。

莫星离却走上来将她拦住：“颜小姐，请你不要强人所难。”

颜熙看着他：“我这个人就喜欢强人所难。”

“让开，别逼我动手！”

莫星离沉默。

颜熙深吸一口气，耐心即将要被耗光的那一刻。

“星离。”车内终于响起一个声音。

颜熙在车外站着，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声音。

太久了，久到好像穿越了两个时空那么久。

莫星离松开车门，站到一旁。

颜熙站在车边不动，有些恍神。

“颜小姐，你挡住车门了。”莫星离开口提醒。

颜熙回过神，往外站了两步。

而后，车门打开。

一根拐杖先伸出车外，借着拐杖的支撑力，里面的人终于起身出来。

那一刻，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奔涌而来。

如何才能形容那双眼。

即便是时过境迁，日月星移，她都不会忘记这双眼，也更加不会认错人。

所以在云城的那个片场，明明眼前的男人已经和当年那个小胖子完全不同，但因为这双眼睛，她认出他，也只用了一分钟。

如果说刚才她是犹疑不决。

那么现在，她不需要确认。

她认得他，无论他说他是谁。

颜熙看着他，周围的光射进他眼里，像是星光坠入深海。

心里的某一处竟开始发疼。

良久。

“莫星离说他不认识我，那你认识我吗？”

旁边的莫星离有些无奈，他好像也没说不认识吧，他往前挪动一步，刚要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一道利光直接射了过来。

莫星离看着他的眼神，只好先走到一边。

“认识，颜熙，颜小姐。”

“除了颜熙之外，我还有个名字，你能告诉我吗？”颜熙看着他。

男人喉结滑动，表情里没有一丝温度：“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了。”

颜熙咬着牙，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那你呢，你现在叫什么？”

“顾岩，岩石的岩。”

颜熙嗤笑，很好，她改名，他也改。

她上前走到他跟前：“我以前有个未婚夫，他长得和你特别像，还是说，你和他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男人抿唇不语。

颜熙叹了一口气，伸手擦到脸上的雨水：“没关系，我追了你们这么一段路，无非是想确认你是不是他。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你想知道原因吗？”

颜熙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侧：“我叫颜熙，今年二十五岁，没有工作，但目前在拍一个电影，因为我要在两年之内，让全世界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都知道我是谁。”

颜熙语气微顿：“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得记住了，我其实叫颜舜华，并且计划在五年之内，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无论你是顾岩，还是顾言玦。”

说完，颜熙退开几步，转身走回自己的车边。

刚要伸手拉开车门。

“颜舜华。”

颜熙动作微顿，转头看向站立在雨中的男人。

他看起来比三年前更瘦，但是身形轮廓又好像比从前更挺拔，只是身体的重心有些倾斜，偏移到了一侧的拐杖上。

昏暗光线下，夜雨朦胧中，男人的身影缥缈又孤寂。

“下雪的时候，你数过雪花吗？”

颜熙皱眉。

“我数过。”顾言玦声音低沉：“在帝城的那个夜晚，我面前落下了五千八百三十六朵，但最终，你没有来。”

颜舜华心中一痛。

好像她答应别人的每一件事，她都能做到，只除了答应他的。

“如果……”

“你要和我说对不起吗？”顾言玦嗤笑：“其实不用，像我现在这种残躯，实在承受不起。”

颜舜华看着他的腿，眼眶瞬间有些红了。

她看过那些新闻，她知道那些原因。

所以她没资格说那句对不起。

顾言玦嗤笑：“所以你现在觉得，现在你追了这么一段路，跟我说完宣言，就能抹除你曾经给我带来的伤害？成为我的妻子，难道你不得先问我愿不愿意吗？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因为我喜欢你。”

顾言玦愣住。

“顾言玦，我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了，所以我收下了你的求亲书，认真听你说每一句话，我去索罗联盟的时候，我其实在飞机上哭了很久因为见不到你。他们一开始让我嫁给二皇子，我太小了只能把自己的砸伤，我不想嫁给别人，所以我和父亲去边关驻守十年，其实我对晏家的江山一丁点儿狗屁兴趣都没有，与其筹谋设计让我去和亲，倒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颜舜华其实想过很多他们重逢的场面，但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语无伦次无所适从。

“你可能听不懂这些，但是我想说的是，我曾经在陌生的地方，度过短暂的一生，在那段时间里，我日复一日做的事情，就是努力去忘记你，但忘不掉你。无论你信不信，这三年，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从前，每一天都在想他的时候。

可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总是在伤害他。

她答应他，让他等她从索罗联盟回来。

她答应他，让他等她从永国回来。

每一次，她都是让他等她，但每一次，他都等不到她。

颜舜华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说这些话，但就在刚刚那一刻，她除了说这些话，似乎别无他法。

雨渐渐停了。

空气中只剩下静默。

颜舜华伸手擦掉眼前的水，眼眸低垂：“抱歉，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如果你觉得唐突，就请忘掉吧，颜舜华是伤害了你，但颜熙言而有信，我刚才说的所有话，只要你记得，我就会记得。”

说完，颜舜华回到车里，启动车子离开。

颜舜华走后，莫星离重新回到车边，看着仍在发呆的顾言玦。

“喂，可以回魂了吗？”莫星离开口。

不就是被女人表个白，至于这么魂不守舍。

顾言玦回过神，眼里一阵寒意：“谁让你开这么远的。”

说完也不等莫星离回答，转身又回到车里。

莫星离一脸莫名，转身绕到另外一侧，进到驾驶位：“不是，什么叫我开得远，你刚刚是没见到那女人的速度有多快吗？”

顾言玦抬眸。

莫星离一噎，忙改了口：“颜小姐，颜大小姐，她速度那么快，要是一开始就被逼停，不是显得太假了吗？按照你这么说，你刚刚就应该在发布会的时候出去揭幕倒省事儿了。”

再说了，要是刚刚在主干道停下，大马路上车子那么多，能有刚刚那效果？两个人在鸣笛声中口播偶像剧吗？

把车子弄到这条路上，这氛围，这环境，莫星离都佩服自己整这么完美。

副驾驶的施准开口：“顾先生不能被曝光！”

莫星离瞥了他一眼：“小孩别插嘴，我就是举个例子。”

施准瘪嘴，他已经十九了，不是小孩子。

“事情办了吗？”顾言玦开口。

施准点头，拿出自己的手提，打开。

屏幕上，一个绿色的跟踪点正在移动。

“按照方向，她应该是回酒店了。”

刚刚施准在车里，也差不多将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了，颜舜华他知道，但从前一直没见过，所以刚刚他反应都是真的。

“嗯。”顾言玦应了一声。

莫星离启动车子：“我们直接回去吗？”

“去酒店。”

“哪个酒店？”

施准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绿色的点：“她的酒店。”

“然后呢？直接住进去？”

“不住。”顾言玦开口。

“那跟着去干吗？”

顾言玦不语。

施准胡乱猜测：“可能只是单纯的去看一下？”

“嗯。”

莫星离嘴角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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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颜舜华回到酒店。

其实距离没那么远，只是中途一直在走神，速度不知不觉就慢了。

走进酒店大厅，却见有人已经在等着她了。

是明辉。

颜舜华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兀自走进电梯厅。

明辉见她浑身湿透走进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能起身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