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低着头走到了我身边，她看我一直惊慌失措地紧紧用手抓着椅子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的手从椅背上拿下来握住，“谈恋爱了？”

我没想到妈妈竟然会那么平静地问我，我以为她要么就是狂躁地骂我指责我，要么就是掩面哭泣，让我产生深深的自责，但是都没有，她只是平静地问我。

我点点头，没有否认。因为有了妈妈在身边，我不再害怕对面狂怒的爸爸，我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你还记得妈妈上次跟你说的话吗？”妈妈问我，我知道她是指上次她哭的时候我劝她离婚时她说的那些话。

“记得。”那番话是我至今乃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忘记的。

“记得就好，跟那个男孩子分手吧，你要清楚，你现阶段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妈妈摸摸我的头，似乎她笃定我一定会听她的话一样。

不难猜到妈妈会如此笃定，因为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忤逆过她的时候，只要她温柔地摸摸我的头，轻声细语地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就会乖乖地照做。刚才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差点也要像之前一样习惯性地答应她了，但是我的内心瞬间就推翻了这个想法，我想到了汤浩瀚，想到了自从和他认识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送给我的东西，他为我做的事情，他在我身上付出的那些情感，以及他给我带来的快乐、坚定和勇气。

我难道真的能仅仅只因为妈妈的一句话，就可以放下我和汤浩瀚之间的感情吗？我能吗，我不能吗？不，我当然不能。我生平第一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巨大勇气，推着我违抗妈妈的意愿，“妈，对不起，我不能跟他分手。”

妈妈似乎是没料想到我竟然会这么说，她惊讶地看着我，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跟他分手？难道你和那个男孩子做了什么……”

“不，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但我就是不想跟他分手。”我极力地想要解释清楚汤浩瀚对于我的重要性，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他了，但是面对妈妈，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些快乐，那些情感，在妈妈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她是个过来人，我跟汤浩瀚之间的种种她和爸爸全部都经历过，可结果又是什么呢？就是他们俩现在的样子。我害怕把我现在所信仰的一切全都告诉妈妈，她只会跟我说这一切不过都是在过家家。

妈妈有些担忧地看着我，那种并不是觉得我这样谈恋爱会耽误学习的担忧，而是担忧她的女儿深陷爱情的沼泽而不自知。

爸爸听见我说不愿意分手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得跟他分手，如果下次我去你们学校的时候还能听到其他同学说你们在一起，那到时候就不仅仅只是警告你这么简单了，勾引我女儿的人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爸！你到底要干什么？”一听到他可能要对汤浩瀚不利，我就害怕了，我害怕爸爸直接到学校去把他揍一顿，我害怕让别人都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像疯子一样的爸爸，我更害怕在汤浩瀚得知了我的家庭是这样的后，就要对我离得远远的了。

“我要干什么？如果你不跟他分手，你马上就会知道。”爸爸还在威胁着我，他似乎是一向威胁人威胁惯了，所以他觉得这招在我这里也会同样管用。

我瞬间就感觉到一股热血从脚心一下涌上了头顶，我像个战场上的烈女子一样无所畏惧地对爸爸吼道：“行啊，我就是不跟他分手，你现在就让我知道你会做什么啊？你有种就把我打死，把我打死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我会跟别人谈恋爱了，你来啊！”

我朝着爸爸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不知道是我说的话太有威慑力还是我的表情太视死如归，一副想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样子，我第一次在爸爸的脸上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你，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谁给你的勇气？”爸爸似乎还想用他的吼叫来挽回一点他快要控制不住的局面，但是一点用都没有，我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把他的手高高举起，用力地往自己身上打，因为害怕使得爸爸的拳头根本就没有一点力量，还没有我握他拳头的那只手打在身上用力。

“涵涵，涵涵，你这是在干什么？”妈妈可能以为我疯了，她赶紧跑过来把我和爸爸分开，这个时候她才看见爸爸受伤了的那只手。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那墙壁上的血是你的？”妈妈终于恍然大悟地看着爸爸，她再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随即拉着爸爸去卧室处理伤口了。

妈妈到底是想给爸爸处理伤口，还是想借着处理伤口的机会暂时地分开我和爸爸，好避免我们俩的战争真正爆发，亦或是想让大家都冷静一下，让他们好好地接受一下我谈恋爱的这个事实然后想想办法到底应该怎样应对？

不管怎么样，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餐厅里，我正好可以自己冷静一下。我斜对面的墙壁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样的颜色却丝毫不感到害怕，还有那一地的玻璃碎渣子，只要我鼓起勇气脱下鞋子重重往上面一踩，我明天就可以不用去上学了。我的身上还沾有刚才我拿起爸爸的拳头往我身上挥的他的血迹，我环顾了一圈我的周围，再次认识到这就是我的家，是我那已经狼藉到根本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个家的家。

早在爸爸回来之前，我还满心欢喜地把家里乱糟糟的地方全都收拾了一遍，它们才看起来整洁如新没过多久，又变成了这幅令人费解的样子。或许它们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干净整洁根本就不适合出现在我们家里，和我们家每一个人的关系上。

今天的事情之所以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该怪哪个源头才好呢？爸爸酗酒暴怒的性格，莫名其妙的家长会，某位向我爸爸告密的同学，我和汤浩瀚的恋爱，爸爸对妈妈背叛的埋怨，还是妈妈今天没有去开家长会？这些条件只要是少了任何一个，事情都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糟糕的程度，但也正是因为那么多埋藏的线索才让我知道，在我的生活里，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在意了，那些潜藏着的，我不重视甚至都不知道它们存在的暗线，如果任凭它们发展不加以控制的话，总有一天它们会彻底毁掉我的生活。

那么我该从哪一件事情开始处理起好呢？首先就是那个向爸爸告密的好同学，其次就是爸爸为什么会动不动就骂妈妈背着他找男人这件事情，以及妈妈却并不反驳的反常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