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仙仙境的风是暖的，却也醒人。小玄蛇盘在林嵘的颈部一阵子，便清醒了些，探出脑袋顶顶还闭着眼睛睡得不亦乐乎的小狰兽，对方没什么反应后，它无聊地竖起尾巴尖，轻轻磨蹭林嵘锁骨位置的肌肤。

林嵘眼睛微微睁大，就将小玄蛇摘下来，瞪了瞪。不知道自己闯祸的小玄蛇讨好地吐出蛇信舔舔林嵘的手腕。林嵘叹了口气，松开手，没有束缚的小玄蛇迅速回到自己的“领地”，盘踞着，高扬着头，十分得意摆着脑袋。

林嵘有些无奈，看着来来往往的灵仙，顺了顺小狰兽的背，眼中又柔和下来。异国他乡，能有家乡血脉陪伴，也是幸福，至少让他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呼出一口气，林嵘看向天边，在稀薄云雾间，隐隐能看见一座小塔。小塔并不耀眼，反到平淡地出奇，似一阵风便能吹跑。

“那是真仙塔。”似是见林嵘盯得太久，一个路过的灵仙开口道，“当年我第一次踏入云巅之都时，也像你一般看着真仙塔，一位前辈便告知我那是真仙塔。”

路过的灵仙有些缅怀，看着真仙塔，缓缓道：“真仙塔看似同我等离得极近，实际上只有半步真仙的仙君才能登上九天，窥得真仙塔一二。”

林嵘想起酒楼中女子未说完的话，询问道：“酒楼的仙子说真仙塔的后方外界称为界外界，但于我界却是……”

林嵘顿住，充满好奇地望着对方。那灵仙哑然失笑，被这小灵仙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里头的光芒没有任何杂质，纯洁地就如真仙塔四周洁白的云儿，不由生出一丝怜爱之情，觉得这小灵仙分外可爱有趣。

他伸手揉揉林嵘的脑袋，林嵘一脸无辜看来，使他笑道：“是哪家仙子不说完，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只说一半，要是误导了自家初成的小灵仙该如何是好。”

林嵘头摇得似拨浪鼓：“不是仙子姐姐的错，只是进来几个外界的人，仙子姐姐才停下的。”

“原来是如此。”那灵仙心里自然清楚传递消息的仙子们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却还是打趣道，“我还以为是仙子们故意捉弄小灵仙呢。”

逗弄一阵，灵仙终于正色些，领着林嵘走到人少的地方，低声解释道：“真仙塔后方于他界来说是界外界，是至宝，可于我等，却是大劫。”

“大劫？”林嵘瞪大眼睛，惊恐不解。

“是啊，大劫。”灵仙叹了口气，有些沉重，却仍用轻松的语调讲诉，“去往真仙塔后方的存在不论多强大，都没有活着回来的，偶有回来的，带来的也是死讯。那界外界再多机遇，可它靠着我族，一旦被打开，另一边是什么，我们无从知晓，但绝不是什么善果。”

“不过若真的发生什么事，你们这些小灵仙只要和仙灵们藏起来就好，一切有我们和仙君呢。”

灵仙笑着揉揉林嵘的头发，直到分别时，他仍旧细细嘱咐着林嵘，讲着灵仙该懂得的规矩。

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

每个灵仙生来无父无母，教会他们的是代代传下来的规矩，而每个已经成长起来的灵仙都有义务去教导初成的灵仙。

林嵘挥着手，看着那青衫灵仙缓缓远去，身影淡入烟云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转身看向真仙塔。

因为世界壁的破碎，各界都会有人前往真仙塔，若善水来寻他，他定能在真仙塔找到善水。

蔚蓝的天渐渐被黑色渲染，街上的灵仙少去，大致都回到自己的住所，或到专门为一些游历的灵仙准备的小楼里住下。

林嵘想了想没选择去小楼住下，手里一根路上不知哪个灵仙好心递来的糖葫芦，向着城外的小树林走去。

找了处无人之地，林嵘没有生火，就地躺下。抬眼望去，茂盛的树叶遮盖住星空，偶尔几缕月光带着几丝星芒，穿过层层阻碍降落他身边，跳着舞，嬉笑打闹。

不知不觉，林嵘闭上眼睛。黑暗中一切微弱的声音的都被无限放大，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空中之城没有虫鸣，也没有动物越过灌木，踩压树枝。

时间缓缓流逝，林嵘一动不动，但悄无声息中，左侧的月光映照出一道娇小的人影。

林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乌黑的眸子杯月光镀上一成银霜，显现一丝冷意。

来人双手抓着自己的裙摆，有些局促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嗫嚅道：“小哥哥。”

林嵘慢慢坐起身，静静看着相比较白日，略显狼狈的肖雯，不过那身华丽的衣裳仍旧夺目，未损半分风华。

肖雯被盯了许久，一直未得到回答，就在她想要做出点什么，或表示愤怒或转身离去时，月光下面无表情的少年开了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能跟着你么？”收敛起娇蛮的小姑娘低着头，足尖在地上画着小圈，声音有些低。

林嵘皱起眉，似在考虑。肖雯见有戏，急急忙忙道：“我有带些东西出来，不会给小哥哥添麻烦的，我会自己找吃的的。”那渴望的小表情，每个细节都像在说我很好养的，真的！

林嵘抿着唇，一言不发。小姑娘绞着裙摆的手缠绕地越发紧，林嵘看着那白嫩的手逐渐失去血色，变得发白，叹了口气道：“好。”

得到允诺的肖雯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到林嵘身边躺下，靠着林嵘：“小哥哥，你在看什么？”

没等林嵘回答，肖雯便嘟着嘴自顾自道：“很早之前，雯儿也喜欢躺在地上看星星，和凉凉一起。”

林嵘侧目看向肖雯，肖雯伸出手指向星空，艳丽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胳膊：“小哥哥，你知道那几颗星星叫什么吗？”

“叫什么？”

“叫仙明星哦。”肖雯露出一笑，“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能看见的星星。”

林嵘望着肖雯指着的那天空，什么都没有看到，却也没有询问下去，只静静闭上眼睛：“早点休息吧，跟着我的话，要赶路的。”

肖雯愣了愣，乖巧地闭上眼睛，寻找睡觉的感觉。懂事起，她对睡觉的理解就是修炼，这样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干的纯睡觉还是第一次。

一夜好眠，天际刚刚泛亮，林嵘便睁开眼睛，看向真仙塔的方向抿了抿唇，又看看身侧睡得四仰八叉的三小只，扯了扯嘴唇，起身将两只小崽子放在肩上，然后弯腰抱起肖雯，慢慢向前走。

小玄蛇迷迷糊糊缠绕住林嵘脖子，头也不抬一下。小狰兽睁开一眯眯眼睛，一骨碌滚进肖雯怀里，继续睡。

林嵘瞅瞅睡得香甜的肖雯，纠结地想小姑娘被养得太好，竟然能睡得这么熟。回头瞥了眼云巅之都，又将肖雯往上抱了抱，迈开步子，再没看云巅之都一眼。

而在云巅之都内的某家客栈，修炼完毕，敲响隔壁房门的肖家子弟没到回应，反复几次后，强行撞门，看着空无一人的卧房，一队人彻底乱了锅。

云巅之都和遥远的茧峥苏灵等人人仰马翻，被两队人寻找的人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

走走停停，林嵘渐渐跟上了前往真仙塔的“大部队”。

被真仙塔和界外界之名吸引而来的人只多不少，自然有最合适的路。

肖雯趴在林嵘背上，头上趴着小狰兽，嘴里咬着林嵘给她的糖葫芦，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瞅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又看看远在天边的真仙塔，小短手搂着林嵘脖子，凑近神神秘秘道：“小哥哥，雯儿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姑娘能有什么秘密，林嵘不在意地笑笑，点点头。

肖雯没直接说，等林嵘走了一两个时辰的路，周围的人渐渐分散，目光所能抵达之处再也看不到任何存在时，她贴在林嵘耳边道：“小哥哥，雯儿告诉你哦，真仙塔后面的界外界只有雯儿能去。”

林嵘愣了愣，没当回事，淡淡道：“嗯。”

小姑娘却没察觉到不对：“淼哥哥说，雯儿是最有可能进入界外界的人，肖爷爷也说，这个世界没有比雯儿更有资格进入界外界的人。”

林嵘叹了口气，琢磨着不要不要说出心中所想，好一会才遵从本心道：“因为他们是你的爷爷和哥哥，所以在他们眼里，你是最好的。”

肖雯有些不高兴，嘟着嘴道：“才不是，爷爷和淼哥哥说，界外界之后的一切都是雯儿的。这次淼哥哥带雯儿来灵仙仙境，就是要去界外界。雯儿是真正的界子，和那些界子候选是不一样的。”

林嵘皱起眉头：“你知道界外界有什么么？”

“有……有……”肖雯顿时语噎。

林嵘反手将肖雯抱到身前，垂眸看着肖雯略显躲闪的眼睛，低声道：“不论真假，界外界若真只有你一人能进入，而你不知界外界有何物，如何安身？”

林嵘的语气有些眼里，小姑娘渐渐红了眼睛，他无奈地缓和神情，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温声道：“雯儿，你爹娘呢？”

那什么爷爷哥哥跟拐卖孩子的贩子似的，着实不让人放心啊。

“雯儿没有爹娘，和凉凉一样，很小的时候就被肖爷爷带回家了。”肖雯吸吸鼻子，搂着林嵘脖子，靠在林嵘肩上，小声道。

林嵘手按在肖雯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肚子饿了吗？”

肖雯小幅度地点点头，林嵘又取出一根糖葫芦给肖雯，而后望向真仙塔良久，才抬步继续向前。

两人身后不远处的视线盲点，静悄悄站着两个气息隐匿的一丝不漏的人。其中一人神情淡漠，双目空灵，一身兽皮，□□在外的肌肤上一朵曼珠沙华渐渐枯去红艳如血的花瓣。

“鲛人太子，我的时间不多了。”

善水收敛眼中炽热的情感，几近小心地望着前方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的少年，直至连一片一角都消失在云雾之中，方才垂眸偏首看向曲比日勒，先是在那朵曼珠沙华上一顿：“可会出什么事？”

“无碍，花开花落，寒冬将至，一旦最后一片花落，我便需赶回巫神驻地。”曲比日勒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时，我便不能再参与此事。”

“你无碍即可。”善水点头，“界子与嵘……界外之子已汇合，天阶很快便会降下。”

通往塔的天阶……

曲比日勒抬眸看向真仙塔，指尖摩挲着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