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你想过自己死的时候会是什么场景吗？其实要我现在这样空想，我挺不怕死的。我只怕死的时候痛。如果不怎么痛的话，我觉得死亡并不可怕。”

苏家的人，没一个善茬。这是苏彤对自己父辈一族的评价。

不管小伯伯在这大冬天被苏彤噎了多少回，他都不会轻易闭合觊觎奶奶遗产的眼睛。这不，打着老太太刚转到医院，需要休息的幌子，小伯伯硬拉着苏彤爸离开奶奶身边跑去拉社保卡流水。

可是流水拉出来，它傻了。正如苏彤说的那样奶奶卡里不剩几个钱。

小伯伯顿时不开心了，拿着明细就开始骂：“你们开的这什么药啊！一盒要八九十还有大几百的！把老人家社保卡窜在手里就随便划了是吧！还有这个什么狗屁强心针！我妈都多大年纪了，强什么心！”

苏彤在一旁看苏彤爸拉也拦不住小伯伯，一边的护士和护工也冷眼，理都不理他，心里生出一丝冷艳旁边者的快意。

小伯伯：“一个月伙食费要800，结果吃的什么东西！菜都是嫣儿的，肉也是烂肉！真是暴利啊！占老人家的要命钱！”

奶奶还没走，还没让子女掏钱，苏彤不知道小伯伯这么快就气的跳脚具体什么原因。但想来无非就是因为好处飞走了。

于是苏彤私下里找了表姑家的姐姐问情况。

等表姑的这段时间，小伯伯已经开始硕要闹到法院，要去提告了。

这时，管事的主任看不下去，出来道：“你也是5233老太太的儿子？看不到请勿喧哗四个字吗？这账单有什么问题？你妈妈心血管问题都是靠这些药撑着的！这个一百多的！是老太太自己要求吃的。还有强心针，人都背过气去了，不下猛药？你是盼着老太太别醒过来是吧！不孝的孩子我们见得多了，这么嚣张，明目张胆不想给自己妈买药的还真不多。平常见不到人，一来就在那里扣着爹娘的养老金退休工资，你还有理了？”

主任这头怼的像个机关枪，苏彤那边，表姑家姐姐也回复：你不知道？小伯伯跟着二姑妈和二大伯投了一个什么理财产品好有问题被套牢了。这钱好像原本打算到期拿出来去哪个楼盘摇号的，现在不管钱到底出不出的来，反正是赶不上开盘摇号了。所以他们正四处借钱。借到你这里来了？

苏彤：差不多吧，我奶奶快不行了。小伯伯一上来就再查账……

姐姐：额……怪不得，我听我妈说，她今天一早碰到二姑妈了，说要去A市看看你们。你当心哦。

苏彤：恩，谢谢姐姐～

果然，二姑妈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看着小伯伯和疗养院主任吵得面红耳赤，而苏彤爸在一旁不停和护士道歉，苏彤一阵叹气。

难怪老太太一来就说要住最好的房间，用最贵的药。就连苏彤爸妈平日带她出去放风也要最高档的地方。

没几天可活了，孩子就全当自己死透了似的，盘算着留下多少钱，甚至连花出去的也要扣回来一点。要换成苏彤，她大概也会在生前尽可能把钱用完。

小伯伯吵到最后，连院长都出来劝架了。直到苏彤妈来消息说老太太又不行了，小伯伯才骂骂咧咧地快步离开疗养院办公室。

可是，心中有火，到了医院也不会平复。一路上，小伯伯从疗养院差说到这家医院差，再从医院差说到苏彤爸安排的差：“你说你在这边呆了这么多年，也不晓得给妈找个好一点的地方。那种鸟不拉屎的疗养院，打着养老的名义坑老年人的钱！还什么背靠医院，这什么鬼医院！送来才多久人就不行了？”

苏彤爸：“哥，你说的好的疗养院，养老院，别说我们是不是负担得起。就算负担得起，咱也进不去！这家有官方支持，已经算好的了。这家医院也是新建的三甲大医院，你还要怎么样？”

小伯伯：“什么叫我要怎么样？当初就不该让你把妈接走！现在好了吧，一堆问题。”

苏彤爸：“上来是妈自己的意思，住这家也是妈的意思。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们就顺她的意思来，又不是害她也不会害别人，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小伯伯：“问题大了去了！”

苏彤爸虽不知道小伯伯正缺钱，但心里大致有数。钱钱钱，刚和苏彤妈为钱吵架，现在又来，真是不胜其烦：“是，问题是大。没能给你留点值钱的东西，问题是大！那刚才彤彤都说了，全部费用我们出，你又不同意！”

小伯伯听言，眉毛一瞪：“你少拿钱说事！我是为了这点钱吗！你这样说我是污蔑我！”

苏彤爸：“那你想怎么样？”

“我……”小伯伯的理由还没编好，一时接不上话，“反正……反正……”

这时，苏彤道：“小伯伯非要自己主持大局也可以。钱不够就麻烦您先垫着，回头拿了发票找我报销呗。”

小伯伯：……

苏彤：“不过，这事应该等奶奶走了之后再坐下来好好说。现在奶奶还有一口气，我们在她病房门口讲这些，岂不是咒她？”

苏彤这么一说，她爸和小伯伯才发现刚才两人的争论声已经引起不少医护和病友的注意了。

小伯伯抿了抿嘴，憋怨地开门去看奶奶。

转到医院的奶奶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苏彤妈说奶奶的心肌已经无法正常运作，加上肺部炎症，随时都有可能停跳，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发病。要救也是可以救，但是治标不治本，医生建议拖着不一定是最好的……总之，亲人有什么话最好现在就说，这一走远，最后一面见不见得到就说不准了。

医生这么说，大家自然哪里都不敢去。特别是小伯伯，他知道苏彤爸包里现在有奶奶的各种卡，他必须盯着。

可是这么盯着，也没人上去和奶奶说话，好像是坐在一个休息室似的。

大概坐了一个多小时，苏彤妈再次出去买饭，而小伯伯起身出去接了个电话。

屋里只剩下苏彤父女两，苏彤爸忽然开口问苏彤：“等下不管谁来，也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提你来主持了。你自己的钱你自己藏好，别给他们眼红的机会。”

苏彤爸忽然这么好声好气说这些，苏彤非常诧异。

苏彤爸：“我和你妈妈的养老钱，我们会自己留好，你也不用担心。”

苏彤：“……好端端忽然说这个干嘛？”

“你不是要把店卖了吗？”苏彤爸道，“把店一卖，你就失业了。”

苏彤：“……套出来的钱能干很多事。就算真的没收入，再找工作不就行了。”

苏彤爸呵呵一声：“得了吧，你当惯了老板，哪里还能给人打工。就算你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那别人明嘲暗讽，你的脾气能受得了？”

苏彤：“我又不是没打过工，我知道什么是受气。再说了自己开店当老板就能潇洒了？明嘲暗讽一点没少好吧。”

苏彤爸：“哦呦，说的你好像经历了什么大风大浪似的。网上那些事还不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好好的聊天又被苏彤爸说死了。苏彤想怼回去，可是看着床上躺着的他的亲妈，苏彤一下子不忍心。

苏彤爸，不管怎么对苏彤母女，不管怎么对小伯伯的，但他对奶奶和爷爷的孝心是真的。或许是愚孝，但是在老人弥留之际，有些话不宜说出来。

就在父母二人尬聊时，奶奶呜咽一声醒了。

父女两听到声音，赶忙上前按下呼叫铃。这时，奶奶的眼睛再次睁大，苏彤脑子里冒出一个声音：回光返照。

小伯伯在病房外看见医生匆匆赶来立马挂了电话。而苏彤妈也恰好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乌泱泱的一堆人。

医生检查了一会儿，探出头朝苏彤爸和小伯伯摇摇头。

医生早说了，救可以救，但是不可能恢复好转了。医生看着苏彤爸，又看看小伯伯，意思是给他们一个最终决定，折腾还是让她走？

这时，奶奶不晓得哪儿来的力气，忽然抬起手，喉咙里发出呜呜声。苏彤爸见状赶忙上去握住奶奶的手。

可当小伯伯握住另一只时，奶奶收了收又松开，转而艰难模糊地喊着苏彤妈的小名。

苏彤很诧异。奶奶和她妈妈关系不好已经几十年了，怎么将死之时不握小伯伯却要找她妈妈？

可是，苏彤转头看向小伯伯希望找点线索解释自己心里的疑惑，却只见小伯伯眼里的一丝委屈和怨恨。

不过，还不待苏彤看清楚，她爸便一声哭喊：“妈妈！”

那双牵着儿子儿媳的手保留着强大的力气，苏彤爸妈抽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可抽出来时，奶奶眼睛闭上了，机器也成了直线。她最终是一句遗言也没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