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程黎平拒人于千里之外，“丢不起那人。真有心的话，帮我说两句好话，兴许我能少判几天。”

杜德仲明知道程黎平是在开玩笑，但心里却有点儿惴惴不安。上午开的那场会，他也不知道上面的大领导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不管怎样，他以为堕入尘埃的王敦儒这回重掌大权，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程黎平这个杀弟仇人。兴许回头做完笔录，将程黎平的前科事件一一整理清楚，市局那边就可以转交给法院，建议法院尽快判决了。

年轻人还是太过心高气傲了点，跟在政坛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斗，终究要差那么一点火候。杜德仲心里想着这些，脸上却没有异样的表情，过了两分钟，杜德仲道：“这回我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王敦儒当了副市长，再加上葛晶副市长也跟你过不去，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有个心理准备。”

程黎平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做好心理准备又能怎么样，该来的还是要来，坦然面对就完事了。只不过一旦自己真的被法办了，老爸老妈那边恐怕会伤心欲绝，连带着其他的乡里乡亲也会说自家的闲话。

杜德仲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近身拍了拍程黎平的肩膀，转身走了。杜德永一直在外面等着，看见杜德仲出来，急冲冲的问道：“杜市长，这小子怎么样，不会有啥隐患吧？”

杜德仲瞪了杜德永一眼，道：“重伤四人，站在中立的角度，你觉得有没有隐患？”

“他不是立过大功吗？”杜德永不服气的道。

“立过大功又怎么样，法律社会又不存在将功抵过的陋习。”杜德仲有些不满，这个杜德永，真有点公私不分，亏自己还把他看成左膀右臂悉心培养呢。

杜德永瞠目结舌，却无言以对，毕竟杜德仲说的话很在理。如果立下大功就能无视法律，那世界早就乱了套了。跟在杜德仲后面走出审讯室，又送到市局门口，杜德永心里还是忍不住，又低声问道：“杜市长，以后市局这边怎么办呢？”

杜德仲真有点哭笑不得。“什么怎么办？”杜德仲说，“以后市局由王副市长主管啊。”

“他啊？”杜德永明显对王敦儒没什么信任感。

“他是一位很有能力的领导干部，否则上级也不可能把他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杜德仲谆谆教导道，“你们要摒弃以前的思维，好好配合王副市长的工作，继续维持黎城的平安环境。”

杜德永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在嘀咕。还平安环境呢，市局天天宣传平安黎城，结果呢？自从王敦儒当上市局局长，黎城就没过过太平的日子。程红彬来的那一出，差点把整个黎城掀翻了天，自己中了一枪，到现在都没好。话说回来，王敦儒已经升任副市长了，市局局长的空缺怎么还没有确定下来？

杜德仲似乎猜到了杜德永想问这个问题，马上竖起了手指，示意杜德永不要多嘴。“组织自有安排。”杜德仲说完这句话，径直上了车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德永稀里糊涂的转回审讯室，看见程黎平面前的笔录条上干干净净，道：“你不是要杜市长给你做笔录么，怎么什么都没交代？”

程黎平哈哈一笑，道：“交代什么？杜市长知道我是无辜的。”

“放屁，”杜德永说，“真无辜的话，他可不会把你留在这儿。话说回来，咱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程黎平警惕的看着杜德永，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杜德永道，“你想想看，假如你有个朋友一开始在街上卖水果，然后跟本地的黑帮头子干了起来，最后还把人家干倒了。再后来又跑到越南溜了一圈，抓出来一个毒枭和毒枭的保护伞。再之后呢，又从巴基斯坦救了一个人质。再……哎，没有那么多再了，就说现在吧，摇身一变，又成了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换做是你，你会不好奇吗？”

杜德永长篇大论说了这么一大串，却没得到程黎平一点认可。程黎平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干脆利落的回答了一句：“不好奇。”

杜德永到了嗓子眼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程黎平似乎还没觉悟到自己伤了杜德永的面子，居然得寸进尺的伸了伸手，道：“我的手机呢，用一下，给爸妈打个电话。”

“没有。”杜德永咬牙切齿的说。

“别闹，杜警官，真的是给爸妈打个电话。”程黎平说。

杜德永无奈，只能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程黎平。“用我的吧，你的手机封起来了，不能随便拿给你用。”

程黎平接过手机，随手按了一连串号码，然后张口说道：“厨子，是我。下次等刘哥打电话过来时，就说我这里出了点事，让他继续带队训练，不用回黎城来了。”

杜德永一听这话，顿时脸都气青了。“不是说打给你爸妈吗，你爸妈哪个当厨子去了？”

程黎平嘿嘿一笑，道：“这就打，这就打。”

号码拨通之后，这次的称呼果然变了。“周总，我是小程。嗯，对，现在出了点事，面粉集团那边还需要寿昌兄多去照看一下。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出去了，主要是跟红山酒厂那边的合作步入正轨了，需要有人坐镇总部。”

“电话给我。”待程黎平挂掉电话，杜德永脸红脖子粗的低声吼道。

“咋了，这么小气，电话费又不贵。”程黎平悠然自得的说。

“拿来。”杜德永实在没话说了。

“哎，最后一个，说到做到。”程黎平转身走到墙角，留了个后背给杜德永。杜德永气的直挠头，挠了两分钟才想起来肩膀的伤势还没好，不能这样自由活动，万一碰破了伤口就不好了。

程黎平新拨了一个号码，过了几秒钟，张口叫道：“璟雯，是我。还有吴梅天吴律师的联系方式么，我现在在市局里，出了点事，需要他帮忙。”

电话那头的许璟雯明显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道：“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我没事，伤了几个无赖。”程黎平老老实实的交代道。

“你没事就好，我这就联系他，对了，你手机呢？”

程黎平刚想开口说话，杜德永快步赶上，一把将自己的手机夺了回去。“别操心他，找律师去吧。”杜德永没好气的冲许璟雯吼了一声，然后怒气冲冲的瞪着程黎平，道：“这也是你爸妈？”

程黎平耸耸肩，自顾自的回到椅子上坐下，道：“我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帮不上什么忙，何必拿这么点事惊吓他们呢。”

杜德永板着脸，心里却直点头。这个家伙看起来桀骜不驯，对父母倒是真有孝心，生怕让父母担心难过，居然还知道暗示自己从中帮忙。杜德永领会了程黎平的意思，嘴上却不肯松口，道：“行啊，你现在可真有本事，连我都敢戏耍。”

程黎平讪讪的笑了，反正该办的事都办好了，随便杜德永怎么说吧。看着程黎平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杜德永满肚子的火气也发不出来，把手机往衣兜里一丢，伸手拿着几张空白的笔录表出去了。

当天傍晚，黎城组织部那边安排了新的任命书，一位名叫包慧燕的中年女性出任黎城市局局长。这位女局长是从省城那边空降来的，由于本身姓包，二来嫉恶如仇，所以一向被人称作“女包公”。包局长办理好了手续，马上雷厉风行的来到办公室，召集市局中层以上领导开会。会议室里，女包公英姿飒爽的站在主席台上，警服一尘不染，脸上面无表情。

待人员到齐之后，女包公开始了她在黎城的第一次演讲。

“很高兴见到市局的各位同仁。受谭书记邀请，今后我将正式担任市局局长一职。我的任期不长，希望在我的任期内，各位同仁能够跟我齐心协力，彻底解决黎城的不安定因素，还给黎城市民一个太平康安的生活环境。”

说完这句话，包慧燕直接下了主席台，穿过会议室的走廊，就这样离开了会场。一帮中层领导面面相觑，这位新局长发的哪门子疯，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既不跟副局长闷通气问好，也不跟其他的同仁握手示意。以这样的行政风气来做事，还指望大家全力配合，这不是搞笑吗？

坐在副局长位置上的马先重和谢和平同样目瞪口呆，嘴巴里差点能塞下去完整的茶叶蛋。杜德永皱着眉头刚想发问，女包公从省城那边带来的助理掉头走回来，冲马先重和谢和平叫道：“两位局长，包局请两位到她的办公室，还有刑警大队的杜德永同志，您也一起去。”

几位头头对视了一眼，也省得再惊讶了，不约而同的跟着助理走向包局长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