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几乎不可见，仿佛只是天幕被撕裂的口子，雨潇潇落下。

一群西装革履、穿的整整齐齐的男男女女，围着一辆玛莎拉蒂轮流拍照录视频。

“恭喜李总喜提玛莎拉蒂！”

“我去年才加入CX的大家庭，在家人的帮助下，今年一月份看车，二月份提车上牌……”

“恭喜华东大区商业团队创始人刘总喜提玛莎拉蒂总裁！”

“我早年创业失败，终于找到BT项目，我当时就觉得这个项目有前途，不惜跟老婆离婚卖了房子……现在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是对的。”

“我是XX名媛，这是我男朋友给我买的二十岁生日的礼物……”

“什么！我没有男朋友？那重录一遍，这是我干爹给我买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都出一样的钱，凭什么你录两遍？”

“本仙女拉的屎都是彩虹色的，凭什么不能录两遍！”

嘈杂的争吵声响起，原本还算稍有点秩序的人群顿时乱作一团，相互争着抢着挤到那辆玛莎拉蒂身旁拍照。

路明非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欣赏这场人间喜剧。

生活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只要没有那么多欲望，没有那么多渴求需要马上得到满足，也就没有那么多焦心和忧虑……

然而人生苦短，不是每个人都能慢慢悠悠的去等待，去徐徐图之。

如何在有限的人生里实现和享受自己的欲望，便是这世间如此急躁的根源。

“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楚子航指了指前方的一个烧烤摊，“今天我请客，回敬你昨天的狗肉。”

“好的，正好我有点饿了。”

路明非直接走过去坐了下来，楚子航上前点单。

烧烤摊上的女服务员拿着抹布过来把桌子重新擦了一遍，再铺上一次性塑料桌布。

看什么人提供什么服务，这是服务行业的潜规则。

只要觉得眼前的人能够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利润，自然愿意提供更好的服务。

“我点了二十斤龙虾，四十斤羊肉，还有一些荤素拼盘，你还要加点什么？”

楚子航知道路明非的胃口大，因此直接点了三十人分量的烧烤。

“差不多了，再加点素菜吧，我最近想吃点清淡的。”路明非也不客气。

香喷喷的烤肉撒上孜然，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两人大快朵颐起来，突然楚子航像是想起来什么。

“对了，苏晓樯跟我说了昨晚她家走丢的土耳其坎高犬，再联想到我们吃的狗肉……”

楚子航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显然对吃了苏晓樯的爱犬心怀歉意。

“你怎么就确定我们吃的是她家的狗？”路明非满不在乎地说，“狗肉上又没有写名字！”

“那种巨型犬市里很少见，而且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坎高犬骨骼肌肉纹理的相关资料，跟我昨天见到的一致，世间很少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名侦探楚子航如此分析道，他神色微微严肃低沉，语气微顿。

“我们算是共犯么？”

“对，共犯。”

路明非淡定点头，看不出面瘫师兄还有做侦探的天分。

“即便苏晓樯知道了，她也不会怪你。”

楚子航犹豫了片刻，这才说，“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你呢？喜欢她吗？”

“噗！”路明非嘴里的食物差点喷了出来，他赶紧喝了口可乐压压惊。

喜欢我的女孩多了去了，我难道还得一个个的跟她们掏心掏肺？

路明非心里吐槽。

他倒是觉得楚子航真够八卦的，平日里有点看不出来。

“别老说我了，师兄有喜欢的女孩吗？”路明非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

楚子航的神色有点不自然，他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隐约记得曾经有一个喜欢的女孩，我还和她一起去过游乐园，但是具体的经过却完全想不起来了，甚至记不清她的样貌。”

路明非脸上闪过古怪的笑容，“师兄这个年纪，不像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楚子航摇头，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我还记得一个和我去水族馆的女孩，一个陪我去看电影的女孩。”

路明非一脸愕然，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披着冰山禁欲系人设的高冷男神，背地里竟然是个渣男！

和三个不同的女孩子约会不说，转眼竟然把人家都忘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了。

男人花心一点能算得上什么错？

路明非不是一个五十步笑百步的人，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师兄听过屠龙术吗？”

路明非抹掉嘴角的蒜蓉，施展转移话题之术。

听到屠龙两个字，楚子航心里一咯噔。

但楚子航很快明白路明非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这是《庄子·先秦》里的一则故事。

“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殚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叫朱泙漫的人，向支离益学习宰龙的剑法、技术，耗尽了家里的大量钱财。

三年之后学成了却没有龙可屠宰，因为龙根本就不存在啊!

“我们所学的剑道，在生活中是不是就像是屠龙术呢？”路明非突然感慨道，“人类探究宇宙星空，动辄以光年为单位，然而对于我们脚下的这边土地却所知甚少，我总有预感，这世界其实并非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

“其实，”楚子航欲言又止，因为他已经知晓了所谓的世界真相。

很早以前，楚子航就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素质远比普通人强大，头脑比普通人更灵活，身体素质比普通人更敏捷强健。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加特殊的地方——

楚子航不会隐身，不会控制磁铁，也没有激光眼，更不会从指缝里伸出爪子来。

但直到不久前，楚子航觉醒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在获得了那双金色的眼睛之后，楚子航就不断在网上、黑市里搜寻与之有关的资料。

很快，功夫不负有心人，楚子航联系到一家米国的教育机构，他们自称是世界的另一面。

在他们那里楚子航已经得到了一些超出常识的所谓的“世界真相”，楚子航既想和路明非分享这个消息，又不想将他卷入未知的危险。

毕竟对于路明非而言，一旦接触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楚子航看着面前大吃特吃的路明非，眼中流露出些许思索。

这个平日里无论是成绩还是体质都很不起眼，放在人群里就如同被贴上了透明胶带的男生。

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之内发生了这么剧烈的变化呢？

他是否跟自己一样，觉醒了某种血脉里的东西呢？

楚子航明白自己选的这条路有多艰难，跟米国那家教育机构说的一样，一旦选了这条路之后他就不能回头了。

他的未来就只能沿着这一条路走下去，没有Save/Load的说法。

但他不想替路明非轻易做决定。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龙吗？”良久，楚子航试探着问道。

“为什么不相信呢？”

路明非点了点头，“是日岛漫画《龙珠》里的那种吗？集齐七颗龙珠就能跟神龙许愿！”

即便没有所谓的神龙，这个世界肯定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路明非心想。

毕竟福岛事故都已经制造出许多野生奥特曼了，没准现在正潜伏在海底深处蠢蠢欲动。

那么出现什么大脑袋的外星人，观察者，海底触手怪，熔浆生物，硅基生物，第九区的龙虾人，地心的恐龙人等等也并不奇怪。

见楚子航低头沉默不语，路明非心道难道自己回答不合他的心意？

“马上就要高考了？师兄有想考的大学吗？”路明非难得正经了一把。

“我可能不参加高考了。”楚子航实话实说道，“我准备去米国留学。”

“师兄你要出国？”路明非有些许惊讶。

“嗯，上个月我跟他们的招生办见了面，谈的很融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出国好啊，现在流行出国，出国回来就是海龟，赚钱多。”路明非举双手表示大力支持。

“明非你对出国有兴趣吗？”楚子航问道。

“要是不收学费又管饭的话，我会考虑一下。”路明非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

雨势渐渐大了，楚子航背包里的雨伞倒是派得上用场了。

路明非渐渐有点欣赏这个精密的像台机械仪器的面瘫师兄，他随时随地都做好了应对一切状况的准备，这是一种难得的可贵的品质。

看着伞外淅淅沥沥的雨线，路明非的心绪似乎飘到另一个世界。

逢不着了那些金发的女孩子们，所谓的孤独，大概就是想见的人见不着，除了回忆，一无所有。

忽地！

世界万籁俱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的电视节目一般，违和死寂的宁静充塞天地。

“我们好像走进某个未知的领域了。”

路明非眼眸中的银色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