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的黄昏带着香气，飘荡在寂静无人的旷野和微风轻拂过得小山岗。树木葱郁，华丽丽的一个天宝盖，将暑气都能挡住不少。大片大片的田野上光秃秃的，刚刚播下去的种子还没有发芽，引来的水漫灌在上面，亮晶晶的一片明晃。

“我是不是出现的有点晚了。”夕阳下的两人，缓缓地走在田地间的阡陌上，土地有些湿润，一脚下去软软的。几个护卫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脸戏谑。

朱慈雪的头发也披散下来，像拉直了的瀑布一样挂在肩上，侧脸迎着光辉露出了水乳一般的光泽，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了声响。

杨晨眨了眨眼，孩子似的将手放在脑后挠了挠，而后嘿嘿憨笑了两声：“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早一点派人找到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说着说着，杨晨的眼神逐渐真诚起来，从里面露出一丝愧疚和说不清的色彩。

朱慈雪依旧是摇了摇头：“没什么的，在织造司的这两年，我感觉比我在唐王府里的这些日子加起来都要快乐，大家都很照顾我，我也很开心能认识她们。”

杨晨住了脚，瞅着那个身影仍在徐徐地往前走着，单人走起来比他们刚才两人并肩走要宽敞的多，不用和刚才似的鞋跟都湿了。

“那········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说这话的时候杨晨竟然感觉自己的心里颤了颤，真是奇了怪，自己大风大浪都闯过来生死都不放在眼里，今天竟然还有些紧张，还隐隐的有些期待，生怕她说出自己不想听的。

走在前方的那个倩影突然哎呦一声，似乎崴到了脚。

“小心。”杨晨从一侧的水田里快步跑上前，靴子上沾满了泥，一把握住那双险些倒在地上的柔荑，眼里透露着惊慌。

“多谢掌盘，我没事。”朱慈雪轻轻地将那双包裹着自己的大手给挣脱，羞意红上眉梢。

“不碍事，不碍事。”杨晨乐得笑出声来。朱慈雪美目一转，轻轻地剜了杨晨一眼：“哼。”

风声吹起，从柳树枝间穿过，声音像苏格兰的长笛，尖锐而悠长，清脆而有力，直袭两颗年轻的心。夕阳落下了一半，今日的光晕竟格外的大，天空都被烧了个透彻。迎着光，站在不远处的士兵，被刺的有些睁不开眼，微微眯起。恍惚中，走在前面的那两人竟然慢慢地融为了一体，成了光斑中的一粒。

“俺马文今天说啥也要和你这个小白脸喝个痛快，掌盘大喜的日子，你不会是不喝吧？”马文歪着脑袋，站在岳雄飞的面前，一脸挑衅的模样。

四下里张灯结彩，入眼处都是红底黑字写出来的“喜”字，大大的，张贴在四面八方。往来的众人欢声笑语，步伐轻快，端着东西的下人正一脸喜色的从原来的周王府也就是现在的杨府里走着，掌盘大喜的日子，算得上是开封府的第一盛事了。

“白痴。”岳雄飞缓缓地从嘴里吐了两个字，而后将头别过去，懒得理这个莽汉。

王府里摆了近百桌的酒席，而外面的流水席则足足的摆满了两条街。八大碗，八大盘，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只管敞开了吃。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坐在外面的流水席上，这还是郭志远的主意。钱财和粮食，他们现在是不缺的，而且这等日子，自是该大大的庆祝。

数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临时充当给这些从全城抽调出来做菜的厨师打起了下手，上上菜，清理下卫生什么的。

杨晨和朱慈雪两人均都穿着大红色的衣袍，主座上坐着杨晨从老家早早地接过来的双亲，和朱慈雪的母亲孙氏。身后围着的都是这些年跟着杨晨的那帮老兄弟，还有亲戚和熟人。周夫人和朱器鼎也被他们请来，安排到了一桌靠近墙角的地方。

“娘，吃啊，太好吃了，我以前怎么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鸡。”朱器鼎若无旁人的吃起了桌上的烧鸡，不管旁人那嫌弃的目光。先是撕了一根鸡腿，又撕了一个鸡翅，边嚼边说道。

“把东西放下，不够丢人的。”

周夫人自从上次陷入了昏迷，醒来后就感觉右眼有些失真，慢慢地竟然看不真切。此时虽然独着一只眼，但是对于自己孩子这般行为也很是恼火，说他，已经不管用了。

“众位，今天是我杨晨大喜的日子，如今想想，从商城开始算起，满打满算已经快有三个年头了。距离我认识慈雪，也快有三个年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起义军的小头目，手下管着十几号人的那种。从来没敢奢望能娶上慈雪这么漂亮的媳妇，想都不敢想。

为啥啊，就连吃饭都吃不起，哪有婆娘跟着你，更别说这么漂亮的了。”

身前围着的众人瞅着一脸正经的杨晨，全都大声地笑了起来。

“我还记得，我把慈雪从当时我跟着的那个大王手下夺出来的时候，那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啊，生怕被人告破，我这小命就没了。那是啥日子啊，吃不饱，穿不暖，大王让咱们打谁，咱就打谁，因为跟着大王有饭吃啊，就算是一小口的粥，那也是了不得的。

哪和现在似的，咱不吹大话，说句实在的，一日两顿饭顿顿都有白面吃，这句话不假吧？鸡鸭鱼肉，啥时候想吃也能吃上点了吧，吃不上饭的流民没了吧？这都是我和慈雪在三年前说好的。

我说：小姐，你给我五千两银子，这五千两银子我不自己花，我是用来救商城的百姓们的，当时我还给她跪下了。

现在想想怎么着？别说是五千两银子，就是五万两，五十万两，谁要是让老子给他跪，再多的钱也不行的。”

旁边的朱慈雪盖着红色的盖头，静静地站在杨晨的一侧，听他说着那些陈年旧事。

这些事情听者可能感觉不出什么，但是对于那些跟着杨晨的老人们，从一开始就跟着杨晨的人，在他们听来，是深有感触的。就连马文，都一改往日的笑模样，站在地上没有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