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围着水潭边走了两圈，那黑影并不出声，它一着急竟然直接跳进了水潭。洛小北半靠着的背忽然坐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小东西向着混沌的方向游去。

“你不要命了吗？”洛小北突然出声，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急。

那小东西却不理洛小北。它身子小小的，奋力向那水潭中躺着的混沌游去，这过程，比洛小北从水潭中爬上岸还要艰辛。

洛小北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她伤口恢复了，失去的血液还没补回来，一时半会儿竟还觉得提不起力。

她看向开爷，开爷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洛小北抿唇，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落在那道小身影上。那道身影终于靠近了混沌，艰难得凑到了黑影身边，嘟嘟囔囔，说着洛小北听不懂的话。

那有着强烈腐蚀性的液体对混沌和媪并没有影响，洛小北这才松了一口气，皱眉，看向开爷，用眼神问道:“要怎么出去？”

开爷瞥了一眼那两道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挽起袖子，低低道:“我去看看！”

洛小北点头。

开爷转身，顺着那棵青冥走去。

洛小北确实有些歉意，因为那小东西救了她。但是开爷却打伤了它的小伙伴，混沌。明明是常年待在阴暗中的邪灵，却延伸出人类才有的感情。

她知道开爷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媪，因为媪并不擅长攻击人，它们只会在人死后食其脑髓，对于这种没有性命威胁的东西，开爷也不至于残忍到见一个杀一个。

而混沌却和媪不一样，它喜欢主动攻击人，而洛小北不自保或者不被开爷保护，死的就是她。

所以有时候好坏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但洛小北还是觉得那小东西有些可怜的。

它从出生开始便待在这里，和唯一一个如它一般却不会说话的邪灵相依为命，又对每一个被混沌拉下来的人保持着最大的善意，却又被误解。一颗心冷了又热，热了又冷。

洛小北的视线落在水潭中，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背靠的大石后缓缓攀附上许多的树根。而她血液渗透进泥土的地方，也缓缓钻出些细小的根须。

“媪！”洛小北轻轻出声唤道。

那小东西并不看她，只不停的在混沌的耳边嘟囔，洛小北猜那应该是它们之间交流的独特语言吧！

想了想，洛小北手指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已经能使得上力。她动动腿又动动手，扶着身后的石头缓缓站了起来，刚起身，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套上她的四肢。

洛小北都来不及细看，眼前一黑，拉着她的东西瞬间将她拽了出去，不过片刻，洛小北却已经被树根缠绕着贴在了青冥巨大的枝干上。

她垂下脑袋，青冥散发出的绿光在洛小北眼前涌起层层叠叠的光晕，眼前一阵眩晕，却依然能清楚的看到那些粗壮无比又盘根错节的树根在不断晃动。

她看到了开爷正急切往她所在的地方而来，洛小北咬咬牙，刚想出声，巨大的痛楚却从她的脊背和肩胛骨以及四肢传来。仿佛被万千利器穿透皮肤透进血肉又透进骨髓，又像是要将她的身体剥离开，洛小北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她就说，她只要有一次运气逆天，便会有一次倒霉透顶！

――――

“来啦？”

洛小北脑袋晕乎乎的，雾气氤氲的空间里，她明白自己这是又进入梦魇了。

仿佛她每一次受了重伤或者被外力打晕都会进来，却从来没有一次是梦魇中的人先开口的。

而这一次的例外，短短的两个字却让洛小北听出了些高兴的意味，那个向来辨别不清是男是女，清清冷冷的声音却头一次有了点不一样的语调起伏。

“来了！”洛小北想了想，低声应道。

这种感觉极其奇怪，就好像远离的孩子回到久违的家，但洛小北确定，她不可能会把一个梦魇当成自己的归属。或许是这个梦魇跟着她太久了吧！她想。

又是长久的沉默。

周围还是空旷一片，并没有什么异样。洛小北却清楚得感觉到，曾经的冰冷和恐惧似乎已经消失。她不会再本能的对这个梦魇生出些恐惧来，反而觉得有些舒适。

难道是控制这个梦魇的人的心情变了的原因？洛小北不由得暗自猜测。

但她也想不出来，能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对自己施展梦魇的人会是谁。倘若真的有这么一个，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比师父还厉害？

“从今日开始，你便会不一样了！”那声音似乎非常愉悦，仿佛遥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辽远。

洛小北眼瞳漆黑一片，没有多余的情绪，她轻声问道:“为什么是从今日开始？”

其实这个问题不如换个问法，比如，为什么会变得不一样？难道她今日开始便会和过去不同吗？

“你会知道的！”那声音轻笑一声，又仿佛带着轻轻叹息。

这个回答和她第一次听到梦魇中有人说话时的回答一样，说她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可她到底还是没明白。

她为什么生来便是极寒之体？又为什么只有这么一个梦魇一直伴随着她？又为何她从小在梦魇中看到的都是吓人的东西？又为何这道声音会突然出现在梦境里？

在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国文老师教的课本上说的，关于梦都是彩色的这句话，是骗人的！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过美梦，她的梦都是灰白和看不清的影子。

“我为什么要不一样？”洛小北厉声问道，漆黑的瞳孔如同熬夜的苍穹，冰冷浩渺不带一丝温度，“我一不一样，要自己选，谁都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你没得选！”那道声音冷冷打断了她，“关于什么为什么又不为什么，你都没得选！”

“为什么？”洛小北沉声问道。

那声音敛了所有的情绪，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淡漠，“因为从你出生开始，便没有问为什么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