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
作者:歌逝 | 分类:其他 | 字数:3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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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零肆 飞鸽
都城梁京,皇亲国戚云集于此。
老贤王在此留有府邸,并不会因为主人家去了封地而闲置,自有家奴常守,只等有朝一日,驻守边疆的主人家能够归来。
此时贤王府正忙得个人仰马翻,老贤王留在梁京的掌事太监已然步入暮年,却难得一扫往日的无精打采,而是容光焕发地,站在庭院当中,手里抱着一把拂尘,把整个院子的奴才指使得团团转,从库房里把封存已久的摆设给搬出来,好好地装点门庭,免得落了贤王府的脸面。
贤王妃拽着还留恋着怀夏,不舍得离宫的何念新,进了车马,便硬生生地把家里的疯丫头摁在座位上,不让她探头出去。一路经过了各式王府、将军府、尚书府,终于是到了挂有贤王府牌匾的门前。
何念新未曾来过此处,但却在自家爷爷的故事里神游此地许久了。一下马车便急忙忙地往里蹿,不成想撞在了贤王身上。
贤王不过三十出头,虽说是个武将,瞧样貌却带着几分儒雅,不笑时却自有威严。接着炮仗一样的女儿,他『摸』了一把何念新的脑袋。
何念新赶紧逃出去,分外严肃道:“父王,爷爷说了,不要『摸』我头顶,我会长不高的。”
贤王失笑,想起了自家这女儿,本就比同龄人高了不少了,却犹不满意,总念叨着要长成“八尺女儿”。
贤王妃跟在何念新身后,闻言紧赶两步追上来,拍了女儿脑袋一巴掌,瞪眼道是:“念叨着要长八尺,你长了八尺,谁敢娶你回家?”
何念新撇嘴:“冯明那小混/账要当七尺男儿,我当然要比他高才行!”
“安河郡主!”贤王妃瞪了眼睛。
贤王妃只有在一个时候才会叫何念新的封号,那便是在何念新又说了什么不合郡主身份的话的时候。何念新一听,便知自己母亲生气了,暗自嘀咕着自己合该更小心一些,冯明虽混/账,却不能说出来。
被她骂的冯明乃是贤王手下一员大奖冯争的儿子,两人一般年纪,偏偏互相不对付,平日里没少打架,凡事都要争上一争。冯明一直以来都比何念新要矮上半个头,却一直道是:“女娃长得早,过不了几年就不长了,你早晚都是个矮冬瓜。”何念新很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竟不能再俯视死对头了,冯明说要长七尺,她就一定要长八尺才行。
不去招惹贤王妃,何念新赶紧开溜,跑去找爷爷曾经跟她说过的藏在梁京宅子里的“宝藏”了。
一个会训信鸽的家奴。
何念新不知道如今自家还养没养信鸽了,但那个家奴却是确确实实地留在梁京了。何念新听过他训的信鸽如何在战场中机灵地躲过飞矢报信的趣事,很是期待。
打听了一圈,才在后院里寻到那人。
只可惜此人已老,没了训鸽的精力,当初老贤王留他在梁京,也是教他颐养天年的。何念新不免失望,想着转头回去求父王从军中调几只来,却又知道父王虽是宠自己,这等事情也不会轻易答应。倒是那老奴,瞧着小主子一脸失落的模样,笑道是:“老奴有一不孝孙,也是学了这门手艺的,如今在前院伺候。郡主若是不嫌弃,老奴喊便喊他过来。”
“好呀好呀!”何念新抚掌笑道。
被喊来的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因着是家生奴,又是比较机灵,颇得信任,在前院做些跑腿的活计,很能在几个主子面前『露』脸。听闻小郡主叫自己,唤作墨回的小子赶紧讨好地笑道:“能替郡主效力,是小的的荣幸。不知郡主想养几只鸽子,送信去哪儿?”
何念新点着自个儿的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挥手道是:“多多益善,还不知道那宫墙好不好翻呢。”
墨回脸上的笑一僵,宫里?是他想的那个宫里?
何念新又道是:“你可不许告诉父王!我这做的不是什么大事,这信你就送给玉鸢宫里便是。”
墨回暗自咧了咧嘴,还真是他想的那个宫里!此等大事,他怎么敢替郡主瞒下!
何念新瞧眼前这小子显然是转头便要告状的模样,便装模作样地踱步,绕着墨回转了几圈,故作深沉地道是:“你可得想明白了,你们这代的奴才最终要效忠的是哪代的主子。”
墨回差点儿道是,那也是还未出世的世子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您这位郡主当家呀。您还能上阵打仗了不成?
一旁那老奴眸子却是闪了闪,叮嘱自家孙子道是:“郡主吩咐,哪儿还有你说不是的份儿?”
何念新这才满意,赶紧把自己攒的私房钱掏出来,好叫墨回去买鸽子、驯养鸽子,还催促了好几声,叫他快点。
墨回手里被塞了这仿佛烫手的银子,苦哈哈地瞧着自己的祖父。没能从祖父那里得来半个安慰的眼神,只得等何念新兴高采烈地走远了,才问自己祖父道:“这小祖宗这话,教王爷听去了,恐怕……”
老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是未曾见过咱们老贤王,郡主可是他教出来的孙女,指不定有大造化!”这老奴是当初跟着老贤王上过战场的人,正待向孙子吹嘘一番当年老贤王的英姿与不凡,想了想孙儿终究是无缘见那等人物,只是喟叹一声,敲了孙儿脑袋一下,“叫你养两只鸽子,还给你银子,亏不了你的!”
墨回平白挨了打,委屈地瘪了嘴,却也只能照办。因着自己参与了,也不敢向贤王禀明了。幸而如今府中人少,他寻了个偏僻无人的院落,倒是还能躲人耳目。
***
何念新自觉做成了一件大事,乐呵呵地回了父母跟前。贤王妃正执着贤王的手默默垂泪,也不做声。
站在门口的何念新,猛然才意识到,她这一家,即将面临的,乃是一场望不尽尽头的别离。
“新儿,过来。”贤王却是瞧见了自家女儿,招手道是。
“……父王,你能留在京里吗?”何念新磨磨蹭蹭地蹭过去,道是,“京城里明明有那么多的大将军,你一定要回去吗?”
贤王便又『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这一回何念新没有逃开。
缓了一会儿,贤王才笑道是:“下回见到新儿,怕是她该长成八尺女儿了。”
“父王,你要去很久吗?不能很快回来吗?”何念新退而求其次,换了个要求。
贤王没应她。
寻常人家若是到了离别时,总会哄上还不懂事的小女儿两句。贤王却没有开这个口,反倒是离了妻儿,踱到了高檐之下,望着远空,目光深长,道:“要变天了……”
何念新去瞧,却只瞧到一如既往的万里晴空。哪里要变天了?
***
玉鸢宫中。
怀夏将贴身的玉荷赠了何念新,这东西虽不是价值连城,却也是怀夏少有的心爱之物。宫中宫女替她宽衣时便发觉了那玉荷花不在她身上,忙惊问道:“呀,公主,您的那佩饰呢?去赏花宴前,可是奴婢佩在您身上的,同您今儿那身衣裳般配着呢。”
将玉荷送出去的时候,怀夏便是思虑再三的。她不曾指望这件事会瞒过贤妃,却是早就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她觉得自己变了,要她去说哪里变了,怀夏自己却说不出来。仅十几日前,她还未曾想过,自己竟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需要瞒过母亲。这些日子,她却觉得自己做得愈发熟练了。
她赶紧假装成着急的样子,就仿佛她假装未曾有外人夜访过自己的寝殿,假装自己还是那个只会做点女红的公主那般。
玉鸢宫的宫女们将自家殿内翻了个遍,自然是一无所获。
贤妃喊了停,叫怀夏过去,安慰道是:“迎『露』,你再去库房里,寻个更好的给公主。许是公主今日在御花园中玩闹的时候,丢哪里去了。”
怀夏连忙作全礼节:“谢母妃恩赐。”心头碰碰在跳。
“你呀,怎么就被郡主给拽跑了?也不小心点,摔着怎么办?”今日皇子皇女们与郡主难得地能自在玩耍半晌,谁曾想贤王家那安河郡主谁都不理,就拽着怀夏跑了,好教跟在身后的奴婢们一通找才寻到。那安河郡主也是怪,只说是瞧怀夏最入眼,早便想同她交好了,临要出宫才得如愿。一干妃嫔也不能多与一个十岁的女娃计较,瞧贤王妃数落何念新,还得装模作样地劝个两句。
怀夏得了一朵新的玉荷,却不是曾经那枚。她将这枚新的收了起来,脑袋里却只惦念着,收了自己的玉荷的何念新,所谓的“定情信物”。
尽管她未曾听闻过这般说法,却也不难从中推出这四个字的意味。怀夏嘀咕着,定什么情呀。
也不知下次相见究竟是什么时候,还有情可以定吗?流云已然流逝,笼中只余下雀儿一只。
这只雀儿怔了怔,却是抿着唇,暗自下了一个不敢教旁人知晓的决定。
她想从这笼中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