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 分类:古言 | 字数:4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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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荒唐谈(1)
“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少年把脑袋从双膝间拔了出来,看到拍着牢门的少司寇,微微一笑。
“阿萱他们现在在哪里?”少司寇没有权力打开牢门,便倚靠着门坐着,倒了杯酒,从牢门缝里推了进来。
少年也如少司寇一般坐在牢内,他的四肢上都戴了镣铐,一走起来就发出巨大的声响,他饮尽了酒,笑道:“少司寇这是信不过云某?”
少司寇看了他一眼,再次斟满酒,“不知道云宗主每天住在白府那会儿可有说过会保证他们安全之类的话?”
少年一噎,仔细地回想了一番……似乎还真有,看到少年一言不发一小口一小口地饮酒,少司寇就猜到了他的想法,“既然无法让我信得过,阿萱和忆希在哪?”
少年沉默着喝尽了酒,把杯子往外一递,“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我说了信不过你。”
“那白府亡时你又在哪里?”少年接过酒杯,冲少司寇一笑,呲了呲牙,“你保护不了他们。”
少司寇看着少年一口饮尽杯中酒,眸光闪了闪,“我的事,要你管!”
“噗——”少年面色骤然铁青,僵硬在脸上的笑容扭曲地有了一番咬牙切齿的狰狞,“这是什么?”
少司寇背对着他拿起两个酒壶晃了晃,“陈醋啊。”
少年脸色几经变换,把酒杯往外一丢,“很好玩吗?”
“不好玩,还被你弄得很脏,”少司寇捡回酒杯丢在原先的托盘里,没注意到少年突然的怔愣,道,“不过你既没看出我换了壶,连闻都没闻出来,我要想害你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我怎么信你?”
牢房内浓烈的醋味一阵阵地冲击着少年的嗅觉,他蹙了蹙眉头,“爱信不信,又没让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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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未央居内月凉如水,一泓溪流带着霜华辗转,二皇子负手立于阁楼之上,月光下他的双眸晦涩难明,抿了抿嘴唇,视线不知落在了哪家灯火上。
“要我帮他?”二皇子冷冷地笑道,不知在与何人说,“想陷害他,不妨直说。”
昏暗的未央居内并没有因二皇子的话而有所变化,依然鸦雀无声,可听二皇子的言辞不似自言自语,没得到回应,二皇子轻叹般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烛火一晃,似有一阵风压过,二皇子知道,屋内的那个人离开了。
“殿下,”屋外传来了叩门声,“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
二皇子眸光一动,脚下已迈开了步子出了屋子,屋外侧立了位上了年纪的人,他见到二皇子出来,垂手躬立,神色恭敬,“殿下,太子殿下今天又往新任户部尚书王代夫那儿送礼了,我们……”
“皇兄想招揽,便让他去吧。”二皇子道,原户部尚书唐正就是太子的党羽,而何家支持他,双方各失其一,倒也勉强公平,可若太子先打破这个平衡,只要天子不想退位必然不许,所以这些无需他担心,自有天子为他们两人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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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景?”白衣少年喃喃,偏了偏头,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上露出了一道古怪的笑意,连带着所有的雾江盟之人都露出了一种堪称奇妙的脸色。
那人不是苏锦,这是郡主一众人的心中唯一的想法,可这里的每个人都见过苏锦,眼前的少年竟与苏锦一般无二,宁青与卓悦同时一愣,宁青尝试着喊出了一个许久没叫的名字,“烟儿?”
“烟公子?”卓悦同时道。
众人惊愕,不过雾江盟之人惊讶的是有人竟同时认识他们的宗主和言玉烟,而郡主与其他人惊讶的是世上竟有长得完全相同之人,可众人最惊讶的无疑是一言堂之人,他们一直以为追杀而来的是云景歌,一直以为他们的少爷还不知被关在哪里受苦,“为什么,玉烟,为什么要杀了大家!”
言玉烟神色漠然,只一挥手,雾江盟之众的包围迅速缩小,欲将郡主一行人排除在外,进行对一言堂余孽的围剿。正当一言堂之人绝望之时,宁青却忽然挡在了被他称为陈伯伯的那人面前,宁青一动作,卓悦与李成蹊立刻跟上,李成蹊一动,萧雨歇也冲了过去,眼见四位公子站了队伍,郡主与御王自然选择身先士卒保护众人。雾江盟与一言堂之间隔了一队皇城权贵,双方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烟儿,你今要是不说出个理由,本公子就……就就不喜欢你了!”宁青义正言辞道。
众人:“……”
“哈,哈哈!”一片石化的人群中,传来言玉烟有些怀念,有些悲哀的笑声,“宁公子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这样挺好。”言玉烟取下面具,与少年相比,他的眸子里蕴藏了难以言述的沉痛与仇恨,这些感情在他眼里沉淀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黑暗,他没有少年的苍白,笑容亦是少了份亲和,多了抹桀骜,“我杀这些人,第一,他们身为家父之臣,为了活命,不顾家父安危,明知是去是留皆无活路,宁愿一搏将我的亲人牵连,第二,我对云景歌言听计从,不过为了留下这些人的命,我惹了满手血腥,负起了漫天骂名,看看他们又做了些什么,第三,今日若他们不亡,亡的就是我的父亲,今日若他们不亡,难平我心头之恨!”
“烟儿……”
“宁公子,该说的我都说了,可否让路?”言玉烟轻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危险,与少年很像。
这时,御王忽而上前一步,集中了众人的目光,道:“若本王可以让阿锦既不杀你父亲,也不杀这些人,你可仍执着于要他们的命?”
言玉烟对这个敢称云景歌为“阿景”的人有点兴趣,但他没有以身试险的打算,“我从未见他因为什么人改变过决定,对于那些敢劝他的人,被剜了眼,割了舌的可不少。”
御王眸光一凝,皱了下眉头,神色中出现了一抹戾气,“本王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只问你放不放人?”
“放不成,”言玉烟笑了笑,“我虽不敢放,但若你有把握,念在同门一场,我不杀他们。”
雾江盟之众迅速上前,对于一言堂的人来说,御王的这句话已经在他们十死无生中寻到了一丝活路,他们虽面容苦涩,却没有了再反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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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身姿婀娜容貌美艳的婢女们端着一叠叠精美的食物鱼贯而入,宽大的裙摆和纱制的披帛在她们走动间扬起一道优柔的曲线。九王随性地坐在右前方,阴柔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眸在天子龙颜上轻轻划过,他恨兄长为了一个名为云苏儿的女子不为他的子嗣断案,不过都是君家之人,哪怕恨,他也不会让曾经的一幕上演,至多不再相见。
九王素来风流,子嗣众多,若不是君子即,他不会来走这一遭,死了几个孩子,除了凶手必须要得到惩戒以维护君家颜面,其他的他不在乎,天子就更不会在乎,因为九王本就是庶出,除去君子即,那几个有着庶出父亲的庶子还得不到君家的重视,至于君子即,无论天子杀的是那个叫云景歌的少年还是他的侍卫流炎,终归是有了交代,这一顿是离别宴,此去之后,永不相见。
这是一场独属于天子与九王的宴席,其余之人无论是太子也好二皇子也罢均为陪客,天子与九王不言,他们亦不语,宴席之上安静得只有琴曲悠扬。
“五弟……”
“陛下,”天子刚开口,就被九王打断,他柔柔一笑,道,“子即之仇得报,可多亏了储君,他有陛下您当年的风范,相信必定可以成为一代明君。”
天子当年是何风范,为夺帝位,杀夫弑兄,九王明里夸赞,暗中却在挑拨天子与太子的关系,天子眸光阴沉了下来,太子则神色漠然道:“王爷谬赞。”
“可惜了,子即性格最像大哥,陛下当时与大哥关系最好,本王以为子即也可以与太子成为朋友。”九王笑道。
天子目光沉沉亦道,“朕看子轩与那时的五弟倒是挺像,五弟不喜欢子轩,莫非是讨厌那时候软弱得只敢逆来顺受的自己?”
九王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仿佛被猜中了心思后的阴翳,口中却笑了几声,“歌姬之子,上不得台面。”
天子盯了他半晌,宴席开始后他们都喝了太多酒,却没有说上几句话,难得开口了,却尽是明里暗里的讽刺,天子之位,要忌惮太多人的觊觎,他不想在面对手足时也这么疲惫,“莫桑,你可有去见过四弟?”
“也有几年未见了。”九王摇头,似乎有点醉了,支起一只手扶着额头,眸中偶尔涣散,偶尔露出了茫然。
“整整二十三年,朕活得愧疚,你活在仇恨中,或许只有莫忧整个人傻头傻脑的,可以活得自由自在。”
九王轻笑出声,“哪有什么真正的自在,哪有人可以无时无刻遇到值得欢笑的事情,”他晃着手中的酒杯,可眼前却一阵阵地模糊,麻木的指尖几乎感受不到酒杯的存在,“像四哥那样的人,不过在用笑容掩饰悲伤,那样的人才活得最辛苦,因为大家看不到他笑容下的苦楚……”
酒杯摔落在地,洒出一圈殷红的酒,九王伏倒在案上,脸色微微泛白,似乎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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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司寇大人,少司寇大人!”
漆黑的眸子如受到了惊吓般刹那睁开,强行的清醒让少司寇眼前好一阵发黑,不过听到了熟悉而关切的声音,知道此刻没有危险。
从地上坐起身,感受到脸上面具还在,他显然松了口气,身上盖了件白袍,衣摆上的红梅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的衣服,他的袖中用来防身的暗器铁爪也已弹出,沾了点血,可他记得昏迷前他并没能伤到任何人。关押少年的牢房内早已打开,里边只有几条断裂的铁链,早已没了人影,同样没有血迹,亦没有争斗的痕迹。
“少司寇大人,从外头到这里,所有的兄弟都死了。”
“我们来换班的时候,才发现的,也不知人已离开多久了。”
看察失守是重罪,少司寇拿着白袍,眸光闪烁,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早已凝固的手边一小滩血迹上,从血渍旁伸出了一个叉,又或者说,是一个“十”字,而之前的白袍,或许既是为了遮盖这些。
“人估计已经走远了,派人通知陛下,云景歌被人带走,他并没有逆反之心,十日必归,这十日,我愿代他受罚,十日不归,自当以死谢罪。”少司寇沉默片刻道。
“大人,不可啊。”
“好了,去吧,”少司寇眸中含笑,言语轻和,“失守受罚与坐牢,还是后者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