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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 分类:古言 | 字数:44.8万

第84章 风云动(3)

书名: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字数:4168 更新时间:2024-11-16 20:32:32

“这是卓相当时写给陛下的信,信中写到家父投敌,军队伤亡惨重,”她又展开书册,道,“这是当年史官不愿让天子忽视的事情湮灭而记载的史册,流落民间,这里清楚地指明卓相的信要早家父投敌两天发往皇城,这些日期均可以查证属实,韵儿想问卓相,为何您两天前就知道未来之事?”

邬媚凤目含怒,如刀子般刺向卓仁远,后者叹道:“我已上奏孔将军使的是诈降之计。”

“诈降?”邬媚似嘲讽般笑道,“若是诈降,卓相为何不在信中写明,也省得战后陛下不信,也省得让家母流亡,让韵儿不得归皇城!”

卓仁远看得出孔韵儿心中的怨愤,毕竟孔邱明为国捐躯,可作为皇朝英烈家眷竟被逼得远走他乡,家破人亡,当年他沉浸在失去亦师亦友的孔将军的打击中久久不能恢复,也的确忽视了这对母女,当他去寻时,早已不见了她们的踪影。

“我写那封信时诈降之计刚定下,孔将军让我早些将信送往皇城,若两日后计策成功,哪怕没有援军我等也足以守下国疆,一旦失败,也可让援军早两日抵达。”

“那么卓相可知,一旦失败,付出的代价便是家父的性命!”邬媚凤眸含泪,亦是含煞,对皇朝而言,只看重战果,对孔韵儿而言,她只在乎父亲。

“我如何不知!”被孔韵儿勾起了往事,卓仁远失态地拍案而起,卓礼封忙上前想扶一把年事已高的家父,却被卓仁远抬手制止,“我如何不知……”他压低了声音,再次重复了一边,言语中的沧桑与苦涩,仿佛让人看到了战场上不容他置喙的无奈,感同身受。可这是卓仁远与孔邱明后人的矛盾,谁都有谁的苦衷。

邬媚一声冷笑偏了下头,有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卓相想说,战场无私情吗?可家父与您同为副将,诈降之人为何不是你,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一定是阿爹!”

“住口……”卓礼封一拍桌子起身,却被卓悦抢先了一步。

“难道你的父亲是父亲,我的父亲就不是父亲了吗!”卓悦的突然起身,把身边的宁青着实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这种表情的卓悦,褪去了平日的随和无奈,显得冷硬而无情。

“若当初死的是卓相,家父也好,韵儿也罢,一定会让陛下昭告天下,追封卓相,将卓相家眷安顿妥当,可这些,卓相您在意了吗?”邬媚不顾泪水肆意,平复了心情,可空洞的目光和凄厉的笑容却让人愈加揪心。

卓仁远唯有长叹,“是我的大意,韵儿若无处可去,日后便留下府上,大可把这儿当作你的家。”

“太晚了,”邬媚垂眸,卷翘的睫毛上还沾了晶莹的泪花,蝶翼栖阖般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眼角又有一股清流随着既定的痕迹落下,缓了几口气,她才道,“卓相如此轻慢孔氏,韵儿是否可以认为,卓相是故意逼死了家父,信已送出,若不属实必将获罪,家父不愿让卓相为难这才走入了卓相的计策,如此一来,卓相不费吹灰之力,既可得来援军获得战功,又可以排除唯一与卓相竞争的那人,自那以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好不威风。”她勾唇一笑,笑得有些恶毒,在众人眼里,她一定是破坏了卓相府安宁的可怜可恨之人吧。

“韵儿,”卓仁远加重了声音,痛苦道,“孔将军于我,亦师亦友,没有他便没有今天的我,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邬媚扯了扯嘴角,不知能否把她这个似哭非哭的表情称为笑容,在别人看来她是置问了卓相了解了当年真相的失魂落魄,亡者不可逝,而且这件事没有谁的对错,可对邬媚而言,她是完成了棋子的任务,多年的演练至此结束,她将以孔韵儿的身份结束这场宴会。

“真真假假又如何,”她一步步走向卓仁远,一步一晃,失了神,丢了魂,她的脸色苍白,她的眸中不见生气,宛若地狱归来的小鬼,“假的也可以是真的,真的亦会是假的……”她喃喃自语,有人想将她拦下,四周却突然涌出大量府兵,将寿宴彻底包围。

宾客大惊,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卓仁远,卓仁远亦是一阵错愕,一声大喝又唤来更多府兵,可赶来之人突然发生一片倒戈,发难的府兵排尽了异己,也加入了包围。

“你到底是什么人?”卓仁远把目光投向了邬媚,心神警惕。

“我是孔韵儿啊,卓相不是认出韵儿了吗?”邬媚柔柔浅笑,忽而变成了一阵疯狂的大笑,她笑声凄厉,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卓相真的无心构陷家父又如何,过了今夜,假的成为真的,真的也会成为假的,卓相通敌叛国,残害同僚,掩藏真相十八年,什么误解,什么真相,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不过一群愚民,龙椅上的人怎么说,就是什么样的!”

“韵儿!”卓仁远一声断喝,可瞬间就淹没在了厮杀中。卓仁远从没想过丞相府竟有了如此众多的府兵,甚至身手也是如此矫健,怕是天子的十三影卫也不过如此吧。

第84章 风云动(3)

卓相寿宴之乱,继今年春季何府惨案后的又一起大案,丞相府上下包括在席宾客,唯卓仁远与卓悦、宁青和几位退场的舞女等人被迟来赴宴的二皇子救下,邬媚及一众府兵无一活口,卓家二公子卓礼封在混乱中身亡,丞相府几乎成为空门。此案传遍了皇朝,亦传出了皇朝,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皇宫,因为众人都已看出,皇朝,要变天了。

——*—

在同一夜,李家次子李悠然在东市游荡了一夜,夜里东市无人,他却频频驻足在一家摊位前,可等了一夜,他也没等来要等的人。当他翌日回府后,得知兄长李成蹊在丞相府遇害,父亲李余在李府附近寒潭约见友人,彻夜未归,李悠然回来时,正看到管家从寒潭中打捞除了礼部尚书李余的尸体。寒潭上的亭内石案上,只有一枚雾江盟的寒梅令,令牌通体漆黑,红梅泣血,宛若一枝绽开于凛冬寒夜的花。在看到这枚令牌时李悠然便已经明白,从来都没有什么云苏儿,没有白洛雨,从来都只有云景歌。

“公子。”管家还没从李余的死亡中回过神来,一回头撞见了李悠然惨白如厉鬼的面孔,昔日多情的桃花目里如今只剩看不到底的黑暗与冰寒,又清冽得如同这汪寒潭。他微眯的眼眶下是一夜未眠的乌青之色,李悠然的脸上不见悲伤,只听他淡然地道:“我都听说了,办丧吧。”

一圈涟漪荡漾开去,破碎了远去的青年颀长的身影,令牌上的寒梅生动地似乎能溢出香味来,却被雪晚湖冰冷的湖水渐渐湮没。

……

竹林里,一袭白裙的言玉烟疲倦地躺在青石上,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眉尖轻蹙,对于失约的李悠然感到不悦,昨夜是卓相寿宴,他知道了云景歌的安排有意让他避开这一劫,但如今一切皆成了定局,李悠然是生是死也都与他没了干系。

——*—

“有刺客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独属于太监尖锐的嗓音有些刺耳,含了抹惊惶的焦惧,一早受到疯皇帝传唤在偏殿内等候的国师宋煜向殿外望了一眼,眸光闪动,可苍白的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任外头好一阵人声鼎沸,鸡飞狗跳,他依然安安静静地在殿内等候。

“护驾,快,保护好陛下!”

杂乱的声音里,宋煜听到了一声极其明显的声音,这是周公公的声音。他剑眉一挑,淡漠无情的黑眸里似乎反射过一道光芒,当又一声声“护驾”之音此起彼伏的响起,与方才相比,距离偏殿更近了点,天子虽然已疯,可作为臣子仍有护驾的职责,宋煜转过身,含了点莫名的意味,打开了偏殿大门。

“唔。”

偏殿前,宋煜黑暗而深邃的眸子与一道凌厉沧桑的目光狠狠撞在了一起,他们之间,是诸多来回奔走叫喊的婢女太监,甚至地上还有掉落的竹简,不过在宋煜开门的一瞬间,所有人便停下了动作,顾不得收拾残局,小心翼翼地退立两旁,与宋煜挨得极近的还有一人,那人一袭黑衣,一头长发,额前的黑发挡住了他的右眼,隐约可见右眼上缠绕的绷带。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狭长灵动的左眼中有抹玩世不恭的邪气,这也使他一张清俊的脸上有了三分妖异。

不过宋煜的眼里自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他的眸光锐利如刀,他的神色冰寒冷酷,他的面貌已不再年轻,他比一年前减了几分清瘦……原来,他没有疯。

深入腹中的刀子一动,宋煜轻哼着蹙起了眉,他终于把视线放在了眼前这人身上,那人浅色的唇角勾出一个邪肆的笑容。他曾无心一言试探天子的话却害得白府覆灭,如今,还是避不开少年的报复。宋煜张了两下口,不过没发出任何声音,那人缓缓地抽出刀,手稳得似乎不是在切割同类的肌体,鲜血随着宋煜的每一个呼吸一股一股地往外涌出,最终直到眼前彻底黑了过去,他也没说一句话。

天子的脸色可怕得似要择人而嗜,他盯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国师与他数十年的好友,朝夕间的夺权,直到临终,却连句道歉也就没有。

“拟旨,佞臣宋煜犯上作乱,谋权篡位,其心可诛,将其尸首曝尸荒野,”天子面色冷硬,语气几乎没有太大的起伏,一字一顿道,“但,念其刺客面前护驾有功,不追究淑妃连座之责。”

周公公神色恭谨地应下,正要开口询问其他事宜,天子却见正要离去的黑衣人,忽而道:“原来的第十三影卫呢?”

那人回头,挠了挠脸颊,似觉不妥,又赶紧抱拳行礼,笑着道:“回陛下,他如今是十四了,无法胜任十三影卫一职。”十三影卫按强大与否排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选拔,不过变动极少,尤其是第七以上,故而听了那人的话天子点点头,没再怀疑,至于那人的礼仪问题,刚担任这个职位的影卫从未经过训练,有些失礼倒也正常。

“陛下,”周公公见有了说话的时机问道,“卓相一事,如何处理?”

“民间怎么说?”天子淡然问道。

“民间谣传才刚起了个头,说一场寿宴里的人都死了,除了卓大公子为其他公子挡刀而亡,为什么偏偏卓相与其子活了下来,定然是卓相被孔家女揭穿了实情杀人灭口。”周公公将得到的消息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天子,

“什么实情?”天子又道。

“卓相沽名钓誉,谎报军情,逼死孔将军。”周公公低眉顺眼地道。

“那就行了,”天子神色冷厉,没有一点变化,“以此拟旨,赐鸩酒。”

周公公一怔,担心天子误杀忠臣反倒散了民心,忙道:“陛下也认为,卓相是这样的人吗?”

天子扫了周公公一眼,来自天子的威压让周公公身躯一颤,知道自己不该多言,不过周公公跟随天子已久,天子亦知其护主心切,故而道:“卓卿自是为人所污蔑,不过这个皇城,是该动一动了,不如借力找出幕后之人,死去的忠良越多,那些人死得越是冤枉,最终的幕后之人下场就有多凄惨。而朕,动了他们又如何,将所有罪过往那人身上一推,朕依旧是这大皇朝的天子。”天子虽没有再明说,可跟随了他多年的周公公又如何不明白,不过周公公自从跟了天子起,自此之后他只效忠这一人,亦不会拂了他的意,无论这个命令多残酷,对周公公而言只是天子让他传达的诏令。

“那礼部尚书李大人之事……”

“夜色太暗失足跌入寒潭,意外身亡,厚葬之。”

周公公又愣了愣,“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