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刮来的风雪带着刺骨的寒意，但也只是冷而已，裴有幸觉得有些奇怪，低头看了一眼地面，雪划过的地方便是一道极深的细痕。

随即，她又去看玄云他们，虽说隔了一些距离，大雪里的视线本就不够清晰，但裴有幸还是看到了，他们的长袍外衣都被雪划开了口子，有些地方还有血洇出，显然是被划伤了。

只有她，没有事。

裴有幸简直就像被雷劈中了似的震惊，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被那一道道血红雾气环绕的少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事。

她有些难以想象这样的事情。

在她看来，谢临就是个没长大的小朋友，幼稚，恣意，猖狂，我行我素，无法无天，完完全全的小孩子心性。

裴有幸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直到此时，这些冰冷的温柔的细雪，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

小朋友喜欢她这件事。

裴有幸觉得寒意似乎冷到了心尖，一阵细小的不易察觉的疼痛在无声蔓延。

她加快脚步靠近少年，那些风雪为了阻止她的脚步，在一瞬间骤然变得汹涌狂-暴起来，裴有幸知道，这是谢临的意思，他不想见自己。

“谢临！！！”

裴有幸朝着血雾环绕的少年喊了一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远了，她很清楚地看到那个小孩身体僵了僵，随即像是没听到似的，和夏沉之更加凶狠的交战。

看着少年的白衣染了越来越多的血，裴有幸当即做出了决定，她朝那边靠近的四神打了个手势。

玄云和她一起共事过，懂她的意思，也传达给了夜神他们三个。

谢临的冰剑和夏沉之的古剑，每次交接碰撞，周遭便是一阵地动山摇，万鬼同哭。

两只鬼近身恶斗，怨气仿佛能将天给掀了，贸然加入混战，非常的危险，等到谢临和夏沉之鬼魅般的身影稍微分开时，裴有幸和四位上神同时一拥而上。

裴有幸从旁边骤然飞出，拦腰抱住谢临，死命的将他往后扯。

玄云四个挡在夏沉之面前。

谢临被她双手一圈，整个人都僵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抓住裴有幸的手用力扯开，也不回头看她，又凶又狠的吼道：“滚！我再说最后一遍！滚！再让我看到你，我……”

裴有幸凝视着他清瘦的脊背，淡淡问道：“你要怎么样？杀了我吗？”

谢临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难受，也委屈的不行，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刚才被她那么一碰，他竟然差点没舍得挣脱。

少年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这样，他羞-耻的浑身发抖，眼圈都红了起来，“滚！我让你滚，没听到吗？你来做什么？这是鬼界的事情，你一个堕神来这里瞎掺和，是不是脑子坏了？”

裴有幸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小朋友，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炸毛又害羞的小狮子，张牙舞爪的亮爪子，还冲着她嗷嗷的嘶吼，其实就是在虚张声势，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反而，笨拙的可爱。

她想了想，过去拉少年的衣服，“谢临，你听我说……”

谢临没有听她说话，直接甩开了她的手，“别碰我！”

裴有幸哭笑不得，又道：“好，不碰，我不碰你，那你听我说。”

谢临手中的冰剑化作无数白雪，他抬手捂住耳朵，转了个圈，背对着裴有幸。

小朋友幼稚的动作，让她觉得很可爱，同时又有些头疼。

裴有幸抬眸往夏沉之那边看了过去，这位月下独酌似乎没有继续打的想法，是因为谢临动手，他才会反击，如今谢临停了下来，夏沉之也就住手了。

那就还好，把谢临劝回去就行。

裴有幸盯着少年的背影，声音温和地开口：“小朋友，你也不小了，别再闹脾气了，回去吧！”

“你看看你做的事，天界被你闹得人心惶惶，鬼界更是不得安宁，你是不是要闹得天翻地覆，三界大乱，你才肯罢手，乖，别闹脾气了。”

谢临真的很讨厌听到她用这种年长者的语气说话，就像是在教训一个不懂事却又不得不管的孩子，不是想管他，是不得不管。

六千年，她经历的岁月，漫长到他永远难以企及。

世间的所有都可以跨越，距离，权利，财富，甚至是生死，唯有时间，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

时间，是谢临永远都追不上的距离。

谢临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是被嘲笑的，被轻视的，他只是个孩子，孩子而已。

少年的眼圈红的吓人，他松开手，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她，凶狠急怒的朝她吼道：“是！我就是在闹脾气！你管我呢？我找谁打架，都不干你的事，你凭什么管我？你是什么人啊？你有资格管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裴有幸看到谢临红通通的眼睛，眼尾有洇潮的痕迹，她真的难以想象，究竟是多大的难过和失望，会让谢临这样的人哭。

她刚刚才意识到，小孩子是喜欢自己。

却根本没有想过，少年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或许，这份喜欢比她想象中的要沉重，且深刻。

裴有幸朝少年走近，愧疚到了极致，“小朋友……对不起啊……我不是在怪你……”

谢临见她走近，下意识后退，拉开了距离。

裴有幸看他这样，想也不想，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谢临吓了一跳，凶巴巴地瞪着裴有幸，正想再次甩开，她的另一只手忽然覆在他的后颈上，用力往下按了点。

裴有幸仰头，谢临低头。

两个人的唇，就这样撞到了一起。

谢临骤然睁大了眼睛，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飘乎乎的，胸腔深处，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在跳动着，一声一声。

风雪中。

夏沉之：“……”

夜神、水神：“……”

玄云、白清音：“……”

禾溪：“……我滴个天老爷，这、这、这……”

裴有幸松手，微微仰头，在极近的距离里，看着少年通红的眼睛，“真的讨厌我？”

谢临无比庆幸自己是鬼，不会有脸红这种事，可他真的被吓到了，眼睫微颤，视线躲闪，连话都说不好了，“讨……讨……”

裴有幸踮脚，又碰了碰他的唇，“讨厌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