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将脸埋在裴有幸的颈窝处，细细软软的发丝扫过那一片的皮肤，有些痒痒的。

裴有幸缩了一下脖子，任由他抱了好一会儿，才笑嘻嘻的道：“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好看？”

她从苏珏怀里出来，往后退了点，捧起男子的脸，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随后，裴有幸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触碰着苏珏的脸，“这是你的额头。”

裴有幸的手指顺着额头下移，轻轻抚着苏珏的眉毛，“这是你的眉毛。”

她的手摸到了眼睛，手指拨弄了一下苏珏浓长细密的睫毛，“这是你的眼睛。”

“你的鼻子。”

最后，裴有的手指在苏珏的嘴唇上停了下来，从头到尾，动作轻柔，她有些担心会让此时的苏珏感觉到不舒服。

她太了解这个人了，现在的苏珏，经历了战场的洗礼和磨砺，如果不是这张脸，裴有幸会以为此时在她面前的是元韫，那种杀伐铁血的气质，久经沙场后残留的戾气和杀气，就算这个人是笑着的，也掩饰不住。

裴有幸没心没肺的笑着，凑过去在苏珏的嘴唇上碰了碰，“嗯，还是和以前一样，是我最喜欢的大美人。”

她说着，又要去搂脖子，苏珏却捏住她的下巴，想要靠近。

裴有幸赶紧捂住嘴，往后退，对他摇头。

苏珏的眉眼瞬间冷淡了下来，仿佛覆了一层寒霜的剑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怎么了？我不能碰你。”

裴有幸心想去一趟东境回来，人设都变了，一副高冷阴鸷的大佬模样，不过对付苏珏，她有的是办法，连忙一脸讨好的凑过去，软绵绵的撒娇，“哥哥，你别那么急嘛，我知道你想我，可是，我还没有洗漱，我不想这样脏兮兮的，我想漂漂亮亮的，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想当个小仙女。”

白毛狐狸在旁边很不给面子的干呕：【呕～～宝宝，你饶了狐狸我，不要恶心人了，你还小仙女，小恶魔还差不多，人要有自知之明，否则就是不要脸了，虽然你一直都不要脸！】

裴有幸在心里冷笑，装作伸腿，压在白毛狐狸的身上，让它体会一下什么叫屁话的重量。

苏珏听到她的话，意识到自己真的想太多了，松开人，尽量轻的说话：“那我也去沐浴更衣，吃完午膳再说。”

裴有幸觉得这个午膳，好像是她的死亡倒计时。

接下来的时间，裴有幸九死一生，差点死过去，真的，她差点就要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拜拜了。

苏珏现在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温柔，她疼的要死，但一直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生气闹脾气，或者阻止他，只是攀着他的肩膀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

过了三天。

苏珏进宫述职，等他回来的时候，裴有幸还躺在榻上，嘴唇泛白，脸色也不是很好，他愣了一下，掀开被子，看到他的小孩一身的伤痕，都是他弄出来的伤痕，看起来很可怕，在雪白的皮肤上简直触目惊心。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像是烫到了一样缩了回去。

苏珏正想离开，裴有幸睁开一只眼睛，拉住他的手，装作刚醒的样子，懒懒的说：“哥哥，你回来啦。”

她不是不想睡，而是疼过头了，累过头了，反而睡不着。

苏珏有些不敢看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又怕伤到她，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玉雕。

裴有幸往榻边移了移，用脸蹭苏珏被刀剑磨出老茧的手，“哥哥，你下朝了，陪我躺一会嘛。”

苏珏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裴有幸转了转眼睛，用嘴唇去碰苏珏的手指，“哥哥，你听到我的话了吗？陪我睡觉。”

苏珏的手指动了动，眼睫微颤，压抑着自己想要回头的想法。

裴有幸看出苏珏的动摇，轻轻牵住他的那只手，软软的撒娇：“哥哥，你怎么不看我啊？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妹妹了？所以觉得我这个妹妹不好看了。”

“三郎哥哥，你看看我嘛，我不好看吗？你以前都说我最好看了，既然我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

“苏珏，你不要怕，我不疼的。”

裴有幸说完这句话，苏珏正个人都僵住了，从瞳仁到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可以忍受，我知道你怎么了，没事，真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不要想了。”

裴有幸温柔的看着苏珏，再次极轻极轻的道：“苏珏，我真的不疼，和你比，这些什么都不算。”

苏珏听到这儿，冷峻阴鸷的眉眼露出软弱的情绪，他有些无力的坐在榻边的脚凳上，终于敢去看裴有幸了，茫然无措道：“小宝，我……我觉得我不认识自己了……”

“东齐败退之后，这场仗已经算是完了，可我为了自己的所愿，挑拨东境的将士，将他们当成棋子一样利用。”

“我把那片土地征服下来了，我去了母亲的家乡，站在那里的土地上，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在那里会看到什么，花、草、沃野千里的土地，还是其他的风景，可我看到了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人间地狱。”

他握紧裴有幸的手，说话时都带着颤音，“死了那么多的人，大周朝的将士和子民，东齐的将士子民，死了那么多人，那个地狱，是我的私欲造成的。”

“原本不该死那么多人，只要我停下来，就能少死几千几万人，只要停下来，就能救这么多人的命。”

苏珏将脸埋在自己的掌心里，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悄悄溜走，一滴一滴，温柔而残酷，就像是东境土地至今殷红未干的血。

裴有幸随手拿起一件衣服穿上，过去将苏珏搂进怀里。

苏珏不是元韫，元韫身体里流着元氏后人的血，他天生就属于战场，属于荒凉的北境，而苏珏，他是上京城里翩翩风雅的贵公子，惊才绝艳，算无遗策，他属于朝堂，这个兵不血刃的地方，有他在，大周朝的朝政才没有因为新皇的登基而有所动荡。

他们是那么的相似，又是那么的不同，就像元韫等于是把自己的骨头重新打碎，血肉重新塑造，花了那么久才成为那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苏珏此次东境之行，也等于是在打碎自己的骨头，搅碎血肉，将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变成铁血沙场的东境军统帅。

她喜欢的人，在这两个世界，怎么都这么苦？

裴有幸眼睛模糊了起来，吸了吸鼻子，难过的说，“过去了，都过去了苏珏，别想了，我知道你的手染满了鲜血，也知道很多人因你而死，这是你的错，我不会为你开脱，但是没有人会怪你，这一场之后，东齐至少有十年不敢犯我东境边境，从长远计，这也是好事。”

“苏珏，别想了，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