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经历过那么多次生离死别，俞小西仍旧接受不了眼前的场景。尤其是最为亲近之人，她只得躲在最后，嫂子一旁安慰，作为女婿的程时送别俞成。

他单独一人站在房外，墙壁的阻挡，依旧能听清里面推车的声响，能听见工作人员的交谈之声。他算是见过血淋淋画面的老人，可现下周遭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忍不住的难受起来。

他觉得空气中漂浮的是俞成的油脂味，是那种颗粒漂浮。

不大一会，工作人员把一方小小的盒子递交给程时。

人生来经历酸甜苦辣，最后就化作这一罐细灰，静静躺在里面，最后被掩埋进黄土之中。

埋葬之地是俞小西幺爸看的位置，当初俞小西母亲去世也是幺爸所看。

依着风水，幺爸嘴里呢喃着，是俞小西等众人听不清且也不懂的诉语。其实最开始之际，俞小西是想把爸爸和妈妈葬在一起，无奈俞成是个信奉风水之人，当初早有拜托一定得找个好位置。

到那时啊，他要看着俞小西，佑着一家人无病痛之忧，仕途顺畅。把最后一丝爱寄予在其上。

缘分不浅，找了不少墓地，最适合的位置也在母亲身畔。上天开了眼，使得两人再次紧挨。

“他们会在另一头相遇吧！”俞小西把头撇过去，带着希冀的望着程时轻轻问道。

“当然了！”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下葬的那天，天飘着细雨，空中漂浮着一层薄雾。冬天本就冷，俞小西依旧接受不了父亲去世的事实，即使这两天强撑着。

现下把最为重要的事情解决后，她仿佛没了支撑，没了信念，病倒了。

程时和哥哥们一再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对这个人儿更是满满的心疼。

也顾不得亲戚，程时把昏倒的俞小西打横抱起，同哥哥以及于浩投去目光，火急火燎的送往医院。

明明是四十度的高烧，俞小西身子却如同身临冰窖一般。

中午坐席时刘清才有抽空跟程时通了电话。

“小西那边怎么样了？”语气中颇为担忧，忍不住的心疼。

程时宽大的手掌覆在额头上，烧依旧没退。“四十度高烧，现下仍未有退烧预兆，整个人魔怔一般一直在喊爸爸……”

电话这头的刘清叹息一声，现在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事得她自己走出来。“你也注意身体，家里不能再倒一个了。”同程时叮嘱几句后，挂掉电话，招待七大姑八大姨。

“小西怎么样了！”见哥哥从走廊过来，于浩询问道。

“没事，梓晨怎么样。”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俞小西这，可那还有个更小小的人儿同样需要安慰。

老爷子去世那天梓晨在的，年纪幼小的他并不知发生何事就被于浩接回去了。待今日看着那一小小的红木盒被放进深坑之中，这才后知后觉明了所发之事。

俞小西昏倒，孩子就爬在坑前阻挡着大人们填土。声嘶力竭的喊着:“爷爷，你不要走，你不是说还要梓晨读初中，高中大学，再讨一个合您心意的孙媳妇吗？”

“爷爷，你还没参加妈妈和干爸的婚礼呢。”

“爷爷，是不是以后梓晨就没爷爷了！”

吼着吼着，声音变得沙哑，像极了木屐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见此状，于浩把梓晨从黄褐色的地上拉起来。

可梓晨听不得劝，使劲的用肉肉的拳头揣打于浩，腿不停蹬着。

俞小西刚被处理好，现下梓晨又闹了这么一出。

“就不能让爷爷好好走吗？爷爷那么疼梓晨，听话！”于浩只觉得心力交瘁，这几日的情绪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失控，抱着梓晨大声哭泣，顾不得众人。

最终他们亲手把俞成掩埋，“爸走好，我会照顾好梓晨，也会替您把程时看好，绝不让他欺负小西一分。来世，我们别遇见了！”

“还好，哭泣了好一阵子，现在睡着了。”于浩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递给刘清，紧接着又点燃自己手上这一支。

俞小西醒来之际已是第二日凌晨，天空之中不再是蒙蒙细雨，而是鹅毛大雪。

“安宜今年的雪来得真早，真大。”俞小西睁开双眼，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瞧清外面的鹅毛大雪。

程时趴在床前，笔记本电脑屏幕刺得她眼前，微微起身想关闭。文档中的那些字作祟的吸引俞小西，她一字未落的读取信息，只觉得呼吸一滞。

眼前的男人憔悴不少，短短几日让他老了好几岁。那么在意形象的人，头发像杂草丛生一般。嘴角下的胡茬更肆意增长着，目光再往上移几分，那双眼有着同自己一样的黑眼圈，肿得像个核桃。

不知为何，俞小西总觉得程时的肩膀又被压低几分，那么高傲的男人啊，鲜少流露出这般神情。

想来也是，亲人离世，妻子重病昏迷，公司出现重大问题，那山团队的担子也一并压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一想到这儿，眼角忍不住酸涩。

寂静的夜晚，护士推开房门的声音异常响亮，瞧了一眼坐在床的俞小西打着招呼:“你醒了！”

“你睡了整整一天，你老公愣是一步未离，滴水更是未进。”护士查看了药水，羡慕的接着说:“真让人羡慕啊，你得赶紧好起来啊。”

俞小西两手搅在一起，嗓子沙哑的厉害，想同护士聊几句，可偏偏张不开嘴，喉咙微微一震动生疼。

“赶紧休息吧，等会天亮了查房又是闹哄哄的。”护士拿着签字笔在夹板上的纸张上涂涂写写后，关照两句离开。

睡了那么久，她真的没有睡意，脑袋依旧昏沉沉的。床上挂着自己的外套，她披在了程时的肩膀之上，随即便趴在跟前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就让我再任性一次，等天亮后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不让你担心了。

程时谢谢你能够陪在我的身侧，让我觉得不再孤单。我想通了，爸爸依旧会走的，所幸你还在，你一直会在吧。

修长的手指触碰他的脸颊，最后停留在紧蹙的眉头前。

原来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留在记忆中的那束光，大概我错了，你是我整个人生的光啊。别蹙眉，不好看，她的手指轻轻推开皱纹，随即她笑了。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在这鹅毛大雪之日，灿烂的微笑能够抵御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