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珅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终究是自私的，不想让凌若晨忘他忘得那么彻底，不想让她把她当做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所以才控制不住，作出了小心翼翼帮她找寻记忆的事，虽然她所找寻的，是他筛选过的。

严格来说，他是欺骗了她的，如果有朝一日她恢复了记忆，一定一定不会原谅他。

陆青铭问：“所以，真正的凌家小姐去哪了？”

“死了。”顾洛珅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什么情绪，毕竟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虽然凌正宵跟他说过那个人和他的若尘有多么多么像。见陆青铭明显写着震惊的脸，便继续说：“凌氏夫妇还在国内管理公司总部的事务，她和她哥两兄妹在英国上着高中，不久后她遭遇绑架，虽然凌氏按照要求给了巨额赎金，但是绑匪收到赎金后并没有如约放了她，反倒要杀人灭口，警方及时赶到救出了她，但她因为被绑匪猥亵甚至差点失身而精神崩溃，慢慢地患上了抑郁症，不久后就自杀了。凌氏夫妇为了公司利益，选择将女儿被绑架遭到侮辱导致自杀的消息秘而不发，只是对外宣称女儿得了病，去了安静的岛上静养，没有再出现在公众视野。”

这是凌正宵告诉他的，虽然顾洛珅凭直觉觉得凌正宵说得有所保留，凌家女儿那时候应该已经被失身。但是当年具体怎么回事顾洛珅并不关心。凌夫人杨芸因为女儿的早逝而大受打击渐渐得了病，而凌家儿子自责没有保护好妹妹，选择了离开家庭，参了军。

陆青铭大概是听明白了，说：“所以凌正宵也是需要一个女儿来代替他亲生女儿的位置，维系凌家和凌氏公司的形象和利益，更重要的是医治凌夫人的心病。恰好你的小可爱跟凌家小姐长得一毛一样，会被相中也不足为奇。”

顾洛珅没有说，算是默认。但其实合作的内容，以及他的计划，远比这个还要复杂的多。他不知道想了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若尘会是凌家的女儿。”

陆青铭想到自己难得来一次居然没有碰到顾洛珅放在心尖上的人，有点遗憾。忽然又想到什么，问：“你昨晚跟我说的，是什么来着?你霸王硬上弓失败了？”

顾洛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严格意义上来说，陆青铭说的并没有错。

陆青铭的猜测得到证实，笑得不能自已，说：“想不到啊，一向举手投足迷倒万千女性的顾洛珅，居然被一个失忆后纯良无害的女人拒绝了，不行，快要笑死了。”

顾洛珅一记眼神平静无波地扫了过去，冷冷的说：“说正事。”

陆青铭立刻止住了笑，看着一脸严肃的顾洛珅，轻描淡写地说：“估计是心里障碍吧，按照你描述的情形来看。”

“心理障碍？”顾洛珅重复了这四个字。

陆青铭俨然一副医生对病患的语气问：“你当年有没有强过她？”

顾洛珅没有说话，沉郁的眸中闪过一抹痛色。

陆青铭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当年对顾洛珅的私生活并不关注，没想到外表冷峻斯文、主修法律的顾洛珅居然会对一个女人用强的，他当时对她的爱是有多疯狂？还是被什么刺激地情绪失控？

陆青铭不忍心看到顾洛珅眼底隐隐约约的悔恨和自责，便咳了咳嗓子说：“但是她当时是爱你的，即便你真的强迫她了也应该不至于让她产生心理障碍。”

顾洛珅抬眸看他，眼神明显在问：“那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陆青铭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但是对于自己重视的人的情绪，还是很在意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有一个可能性，顾洛珅会没有猜到吗？他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陆青铭语气略微顿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平静地问：“阿珅，你有没有想过，她被白绍泽带走的那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

顾洛珅瞳孔微微收缩，浑身气息迅速冷冽起来，他微抿薄唇，说：“不要再说了。”

陆青铭却没有住口的意思，既然开了头，就要让他意识到他逃避的是什么，让他知道逃避并不能改变问题。所以他继续说：“白绍泽混迹黑道那么多年，她又是你最在意的人，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里，你就没有想过，他会对她做什么吗？”

顾洛珅心里禁不住地抽搐和烦躁，冷声喝到：“不要再说了！”

陆青铭闻言，沉默了一下，又继续说：“大家都是男人，这些并不难猜测。凌若晨为什么会有心理障碍，你应该很清楚。”

陆青铭刚说完，顾洛珅便一拳打了过去，却终究隐忍着没有揍到他脸上，在快要揍到他脸上的时候停了下来：“说够了吗？”他冷冷地问。

陆青铭看着揪着自己衣领的顾洛珅，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问：“你在恐惧，还是在介意，抑或是在自责？还是说都有？”

顾洛珅便一拳打了过去，陆青铭以为他要再来一拳，却看到顾洛珅转过身，背对着他，有些颓然地说：“我没有资格介意，我只是，很恨我自己而已。”比起恨白绍泽，他更恨没有能力保护凌若晨，反倒让凌若晨替他遭受折磨的自己，而且他给她的折磨，也不少。

陆青铭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拍了拍顾洛珅的肩膀，说：“阿珅，你已经尽你所有的努力了。”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无法原谅自己。”尽自己所有的努力，也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这是多么地悲哀。

陆青铭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了，他知道顾洛珅性格固执，要劝慰他过于内疚的心理不是只言片语就能做到的。他想了想，说：“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该经历的还是要经历，该渡劫的终究要渡劫。”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吓一跳，自己可是信奉科学和唯物主义的医生，怎么会说出这么玄乎的话。

顾洛珅没有说话，陆青铭不放心，便上前一步去看他，却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冷冽地能结出冰渣，正想说什么，却听到他嗓音淡淡地说：“你先回去吧，帮我想想有没有克服心理障碍的方法。”

陆青铭想了想：“有个法子肯定是奏效的，对她温柔点，她毕竟失忆了，所谓的心理障碍终究只是潜意识的而已，你对她温柔细腻体贴了，她就能战胜内心的恐惧去接纳你。”

顾洛珅沉思了起来，没有说话，陆青铭知道他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正打算走，又想到了什么，说：“听说老爷子醒了，你不找个时间过去瑞士看一下？”

顾洛珅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陆青铭便走了。

陆青铭走后，顾洛珅自沙发上坐下，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陆青铭说的那几句话。

“阿珅，你有没有想过，她被白绍泽带走的那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

“白绍泽混迹黑道那么多年，她又是你最在意的人，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里，你就没有想过，他会对她做什么吗？”

“大家都是男人，这些并不难猜测。安若尘为什么会有心理障碍，你应该很清楚。”

顾洛珅的心脏狠狠地揪了起来。他不想去面对的事情，就这样被陆青铭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让他心底狠狠地痛，四肢百骸都是疼痛。

他不禁想起他重伤初愈刚能下床走动便去找她的时候，是自废弃工厂爆炸后第一见到她，也是半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她。她还在观察期，依旧昏迷不醒。他给她换病服的时候，她手上身上的伤痕，由其是手腕上的刀痕，无不在默默宣示着她曾遭受的折磨。

白绍泽是黑帮老大，经营着一家公司披着合法的外衣干着走私毒品的行当，有几家大型酒吧和会所，供有钱人一站式娱乐。他心机深沉、为人残酷乖戾，手段狠绝，对顾家，由其是作为继承人的顾洛珅恨之入骨。

凌若晨落在白绍泽手上会经历过什么，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不去想。虽然凌若晨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时总是一副高冷傲然、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艳形象，但是顾洛珅知道，她所有的光鲜亮丽，不过是装出来给顾洛珅看的，就是想告诉顾洛珅，离开了他，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她过得有多好。在公众看不到的地方，她过得一定很辛苦。

现在看到这些张牙舞爪的伤痕，他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为什么没能早一点救她出来？如果他再早一点变强，早一点拥有护她周全的能力，那该有多好。

说到底，顾洛珅不愿意回想凌若晨与白绍泽之间的事情，并不是介意她经历过什么，只是怕想了会恨自己、恨白绍泽恨到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