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顾洛珅说完，便被烟呛到了喉咙，弯腰猛烈地咳嗽起来，心口的疼痛化作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浓烈而刺激。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么？

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让他往后余生，都活在悔恨自责与痛苦中，忘不了她，放不下她，也放不过自己。

跟他斗的时候，她一直都是被动，都在输，却在最后一局中，赢了回去，再也没有人困得了她，而他却注定将被无形的牢笼困住，得不到解脱，也不愿意解脱。

顾洛珅咳嗽了很久，却若无其事地将咳出的血收在手心，凉凉的目光看着它，薄唇噙着冷冽恣意的笑意。

张毅离得近，借着屋外的灯光，看到顾洛珅手心里躺着的一摊黑色不明物体，一猜便猜出是血。

“少爷，你……又咳血了？！”他被吓得不轻。

顾洛珅抬眸看过来，却问他:“你说她是不是很恨我？”

“恨到连一句话都没留给我，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

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在庭审的时候，在被法警控制住的时候，含着泪对他的质问。

“顾洛珅，你说过要给我自由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你要了我的自由害死了我的孩子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报复我？”

“顾洛珅你说话啊！”

这是她对他最后一次说的话，也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他看着她被法警带走，看着她晕倒在靳哲轩怀里，明明已经心如刀割，但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明明在看到她消瘦的模样的时候，就已经心疼得要窒息，恨不得立刻将她抱进怀里揉进骨血，让她知道他很心疼。

明明很想回答她的质问，告诉她，他很悔恨，他不该不管不顾地误会她，不该将她囚禁起来，不该拿她去换许洛晴，不该同意顾天胤的要求把她送到虞香岛，不该在明知她怀孕的情况下还刺激她，强暴她，更不该……不该逼她喝那碗堕胎药……

那是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啊，在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来不及欣喜，那个孩子就已经化作了一摊血水，死在了他的手下……她痛，他又何尝不是痛到发疯？

她对他是有多残忍，要在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将真相告诉他，让他原本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都百倍千倍地回归到他身上。

自那之后，一颗心早已经被拽在一只无形手掌里反复蹂躏，很痛，很难受。所有的平静淡漠都不过是伪装，他骗过了旁人的同时，也骗过了她。

顾洛珅睁着渐渐起雾的眼眸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万念俱灰，选择以死相抗，一死了之？

如果知道那一面便是永别的话，他也不会……

“少爷……”张毅在旁边静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开腔打断顾洛珅的思绪，他怕顾洛珅在极端的情绪中，又伤到了心脉。

顾洛珅终于动了动，将烟掐灭，从沙发上起来便转过了身，喑哑的嗓音冷冷传来:

“出去，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张毅看着顾洛珅黑色衿贵的身影一步步离开，抿了抿薄唇，却只是应了一声:“好。”

顾洛珅上了楼，便将自己锁进了主卧，躺在他和她纠缠过的这张大床上，拿起安若尘枕过的枕头，嗅着她留下的淡淡香气，似乎能看到她躺在床上，三千发丝铺开，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的样子。

伸手，却握了个空。

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幻觉中看到她。

就连他抱着她的衣服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她也一次没入过他的梦。

他想，她是真的已经厌烦了他，恨透了他，所以才会这么决绝……

决绝到再也不愿意让他见她一面……

……

顾洛珅把自己关在御景苑关了整整三天。

到第四天的时候，御景苑山脚下已经聚集了十几辆豪车，都是顾氏集团的股东，从一开始就支持着顾洛珅，是顾洛珅反击成功的功臣。

但是当上顾氏集团总裁、将许仲伟逐出顾氏集团却不意味着已经取得了终局胜利。

这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许氏余党已经明里暗里多次挑衅顾洛珅的权势，而觊觎顾氏集团的又何止许氏一派？其他手握较大股份、有点资历的人物都想着趁乱而上，分一杯羹。

顾家，以及顾洛珅，面对的局势并不比之前好多少。

可是现在，作为核心的顾洛珅却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而对顾氏集团不闻不问，这让他们渐渐有了不满，积蓄了近一个星期，再也坐不住，直接来御景苑逮人。

却没想到，一个两个，都被拦在了山下。

张毅一个头两个大，不敢忤逆顾洛珅，又不敢得罪这些功臣。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沈墨铭的爱车出现了。

车一停稳，沈墨铭便从车上下来，一袭银灰色的手工版商务西装将他整个人的气质衬得衿贵内敛。

与顾洛珅和陆青铭不同，先天就有商业天赋的他在高中时就已经帮沈父打理沈氏企业，大学还没毕业就已经是沈氏企业的总裁，浸淫商场多年，又多年与病痛抗争，徘徊于生死边缘，所以他身上有常人所没有的沉稳与通透。

这次顾氏集团持续内乱中，在顾洛珅缺席的情况下，顾家能保持其统领地位，与沈墨铭的沉着斡旋有很大关系。

所以张毅看到他便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便去迎接。

“洛珅呢？”张毅走近时，沈墨铭先一步开腔问道。

张毅为难道:“少爷还在别墅里。”

沈墨铭了然，旁人会觉得那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但是他一早便已经注意到她对他而言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也许，就连顾洛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爱安若尘，一直到失去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过来，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沈少，现在怎么办？”张毅俨然将沈墨铭当成了智囊。

沈墨铭静凉的目光看向与保镖对峙的股东们，沉静的嗓音道:“这些股东交给我，你去请一个人过来见洛珅。”

“谁？”

“我姑父，顾耀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