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珅察觉到张毅的异样，抬起深邃冷沉的狭眸，便撞到安若尘漆黑闪烁的美眸，原本急促的呼吸顿时便滞住，连带着神情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站在那里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是不是刚刚他和张毅的对话都已经被她听见了？

一时间，太多念头闪过他脑海，怕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更不想被她看到他此刻这么狼狈无力的样子。

顾洛珅眸底闪过慌乱，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松开了扶着墙的手，挺直了腰背，缓缓地转过了身，清冷沉哑的嗓音淡淡传来：“这场戏……还满意吗?”

直到此刻，他本能的反应，依然是想让她继续恨他，想将她从他和白绍泽的恩怨中摘出去。

身后没有声音，那道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背影上，顾洛珅苍白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额头上的细汗更加浓密，却还是强撑着，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淡淡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看够了，就滚吧……”

安若尘眼睑一颤，蓄在眼眶里的眼泪便从眼角滚落，划过没有血色的脸颊，渗进了嘴角，苦涩异常。

“呵，戏演得不错……你们继续。”她薄唇颤了颤，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说完，便转过了身，张毅心里一急，想要拦住她，却又想到顾洛珅的态度，不敢动作。

然而安若尘还没迈开一步，身后便传来一阵闷呕的声音。

安若尘心头一颤，猛然转过身，便看到顾洛珅垂眸看着手心，染着殷红鲜血的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苍凉孤寂的笑意，然后身体一晃，便倒了下去，

“少爷！”

“陆帅陆帅你快来看看少爷！”

安若尘看着倒在地板上失去意识的顾洛珅，渐渐地什么都听不见了，视线里都是他手心那抹刺眼的殷红，还有他要勾不勾的嘴角，似是还残留着他最后的那道意味不明的笑意。

很快，陆青铭来了，很多医生护士都来了。

顾洛珅被抬到病床上，被穿着白衣大褂的人围起来，各种医疗器械紧急运转，她还站在门口，尚未踏进去一步，就被隔绝在了病房外。

时间一分一秒无声无息地过去，安静地让人心慌，直到一串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凝滞的气氛。

沈墨铭来了。

抱着头蹲在地上的张毅抬起头，见到沈墨铭，立刻从地上起来，通红的眼眶里一片湿润，神情中都是自责，茫然地问沈墨铭：“沈少，都是因为我……都怪我……”

如果不是他擅自将不该说的事说了，如果不是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顾洛珅也不会如此震怒，怒气攻心，直接吐血倒地。

沈墨铭沉静幽深的视线从张毅和安若尘身上扫过，已经明了事情的大概。

张毅还沉浸在自责情绪中，喃喃道:“现在该怎么办……少爷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决定做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后果。”沈墨铭幽幽开腔，嗓音依旧是惯有的沉静，看着张毅的眼神也是从容淡然。

张毅神色一滞，知道沈墨铭意有所指，心里更加堵的厉害，喃喃自语道:“我没想这么多，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少爷死……”

只要想到顾洛珅不久便会不治身亡，他就觉得天要塌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顾洛珅会预料到这一步，也没有想到安若尘会去而复返。

沈墨铭提醒他:“你作为贴身保镖，应该清楚洛珅最在乎的是什么。”

张毅愣了一下，看了站在病房门口、绷着苍白的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安若尘一眼。

他自然知道，可是……

他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在这件事上，顾洛珅和张毅各有各的考虑，沈墨铭作为旁观者并不便于评价是非。在瞥了一眼他左脸上的伤口时，淡淡命令道:“先去处理伤口，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做，容不得你在这里犯浑。”

张毅被点醒，现在还不是自责悔恨的时候，如何帮顾洛珅度过这一劫才是当务之急。他抹了抹眼角挺直了腰背，立刻便去处理伤口。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病房门依旧紧紧关着，外面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安若尘站在门口，张毅和沈墨铭的声音都被自动屏蔽，只是定定地看着房门，美眸里的红血丝已经不知是泪意还是疲惫，脸上没有血色，情绪寡淡，紧抿的薄唇也显得苍白。

短短不过半天时间，她就被迫接收了大量而且荒诞的信息，固有的认知、坚持的恨意，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心绪从惊慌凌乱到现在，已经只剩下麻木和空白。

乱到极致，便是空白。

安若尘终于觉得眼睛有些累了，才阖了阖眼眸，紧紧捏着衣服的手在隐隐颤抖，连带着身体都感觉到寒冷。

而就在这时候，肩头一沉，一件携裹着清冽幽香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里面的温度很快便透过她轻薄的衣料传递到她身上。

安若尘微微一愣，抬起眼眸，便看到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沈墨铭，昂贵考究的衬衫被熨烫得不带一丝褶皱，一如他身上干净内敛的衿贵气度。

“坐下来休息一下？”沈墨铭深邃的眼眸里抿去了所有锋芒，英俊立体的五官神色儒雅。

然而她清冷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又扫了一眼披在自己身上的黑色西装后，抬手便想脱下来，却被沈墨铭伸手压住了肩头止住了动作。

“你要是病倒了，我不好向洛珅交代。”沈墨铭嗓音沉静好听，像是朋友一样平和。

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放松戒备，这一点，在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安若尘就体会过了。

安若尘也无心跟他在这种事情上争执，手缓缓放了下去，目光又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她的肩膀很瘦削，身形也很纤细，加上憔悴苍白的脸色，很容易让男人滋生一种保护欲，然而她眉眼情绪寡淡，又让她周身都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