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你……”容悦卿退后半步，迷惘的桃花眼浮起一层氤氲雾气，难过地看着长欢，“你果真已经不爱……了，是吗？”

他没有勇气说出那个“我”字，因为内心实在不想面对他的清扬不再爱他而已经爱上别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宁愿相信她只是恨他、怨他，并因此丧失了爱的能力。

容悦卿的痛苦亦刺伤了长欢。她红了眼眶，感到自己的心被撕扯着。眼前的男人对她来说即便不再是爱人，可他依然是俊喆的阿玛，单凭这一点，他就永远是她无法割舍的亲人。更何况。他为了给她报仇隐忍多年，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委身恶女。对此，她无以为报。

“容郎，对不起，我……”长欢泪眼婆娑地摇着头，不知如何解释。不，她没什么可解释的，情移已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再多说也无益。

“不，别说了，清清。你不说，我就当不知道。”容悦卿忽然伸出手按住了长欢翕动的唇，试图逃避现实：“我只当你是为了我，为了喆儿，为了拯救吉林军，不得不答应下嫁。”

“不是的！”长欢下意识地否认道。

对她来说，爱与不爱，非黑即白，绝不可站在灰色地带暧昧着，给人一片看似美好的海市蜃楼。故而她不会懂，容悦卿的自欺欺人其实也是种自我保护，使自己不致一时间太过伤心。因此她这一否认，连最后一丝幻想的余地也不曾留下，容悦卿的心就像一块翡翠重重跌落在地上，碎成了千万星辰。

就在这时，房门被“哐”地一声推开了。

容俊喆满脸狐疑和诘责地站在门口，难以置信地指着长欢问道：“你……真的是我额娘？”

长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她心道：喆儿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这可如何是好？他会不会怪我这么多年一直瞒着他，把他蒙在鼓里不和他相认，不但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还眼睁睁看着他对亡母思念成疾，无动于衷。可是，事到如今已不能再否认，否则就真是欺骗他了。左右是我的错，他要生气亦是理所应当。

念及于此，长欢艰难地向俊喆点了一下头，做好了接受他暴风骤雨般责问的准备。

然而，俊喆的神情却渐渐由责怨转为喜悦，甚至有喜极而泣的意思。

他大步跨到长欢面前，一把将她搂住，像个孩子似的把头埋在她的肩头，哽咽着说道：“额娘，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陪在喆儿身边，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长欢被俊喆突如其来的拥抱搅得难以形容心中滋味，有愧疚也有欣慰，有喜悦也有担忧。

她将俊喆紧紧拥在怀里，说道：“喆儿……对不起，额娘……额娘瞒着你，是怕哪天这条小命突然又被长生天收回去，你会再次受到伤害。”

俊喆拼命摇了摇头，啜泣着说道：“不，额娘，是喆儿愚笨，我早该想到的！‘小姑姑’生而能言，蹊跷无比，明明是鄂锦姿那个毒妇的‘女儿’，却无端地对我极好，这些蛛丝马迹都被我忽略了。有的时候，我在‘小姑姑’身边总能感觉到额娘的气息，莫名地令人感到内心安定，可我却从来没敢将额娘和‘小姑姑’联系在一起。”

“我的傻喆儿，此中事怎能怪你？这样的奇闻亿万人中也没有一个经历过，说出来尚且未必有人肯信，你又怎能提前想得到呢？若非我有意隐瞒，你我母子也不至到此刻才相认，一切都是我的错。”长欢抚摸着俊喆柔软的头发，亦在饮泣。

“额娘，喆儿知道你有苦衷，我不怪你，你也无需自责。其实这些年来，额娘以‘小姑姑’的身份陪在我身边，喆儿已经非常知足。若没有‘小姑姑’，我恐怕早已死在鄂锦姿那个贱人手里了。除此之外，你还开解我的心结、教导我知识和武艺，没有你根本不会有喆儿的今天。如今知道我一直敬爱的‘小姑姑’就是额娘，喆儿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俊喆真情流露，喜不自胜地抱着长欢，一刻也不想松开手。

是啊，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们母子之间始终隔着一块透明的屏障，看似亲密无间，却始终无法敞开心扉。尤其是长欢，明知儿子就在眼前，却不得相认。今日被撞破，真相大白于天下，对她来说反而轻松不少，至少，再也无需顾及那些无法预知的结局了。

容悦卿看着长欢和俊喆相拥而泣，心中动容，也在旁默默跟着抹泪。还是俊喆首先想起了他来，向他伸出一只手。容悦卿明白儿子的意思，走过来展臂拥住了“妻儿”。

俊喆高兴中带一些忧伤地说道：“阿玛，额娘，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孤儿——额娘惨死，阿玛另娶，最疼我的善爷爷也为我而死，只有和‘小姑姑’相依为命。没想到，原来你们一直都在，从没有抛弃我，只是善爷爷他老人家却再也回不来了……”

长欢轻轻挣开俊喆的手臂，自然也脱离了容悦卿的拥抱，说道：“不，善叔是喆儿在意的人，额娘怎会轻易让他牺牲？其实，他早被我暗度陈仓送出府去安度晚年了。最近，善叔还帮我收集了鄂锦姿的罪证，不日就会回到宁安城来了。”

“真的？”俊喆惊讶地问道，“善爷爷也没死？太好了！”说着，他惊喜地拉着长欢，仔细问了崔穆鲁善脱险的经过。

听长欢讲完，俊喆唏嘘不已。忽然，他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长欢想，他一定是想到了愁眠，一定是在想为何这些以为死去多年的人都一个个地“复生”了，可他的愁眠却实实在在地死于他的跟前，再也没有机会再相见。

又或者，他也存有那么一点点希冀：当年不也是眼见母亲被凌迟处死，今日却遇见她的转世。如果愁眠也能转世，那她又会投身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