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上场
作者:是个煎蛋 | 分类:古言 | 字数:42.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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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和离6
窗纱透着小环的身形轮廓,是一方剪影,大川直盯着窗户上的影子看。
我轻声道:“要不要和你说话当问小环的心思,我不能替她去决定。如果小环实在不想见你,我勉强不了。你们的事,应该自己说明白。”
“少夫人,小环…不,你们会到哪里去?”大川着急地问。
万儿没好气道:“也是你能打听的?”
“还是让小环亲口告诉你吧。”我看了眼月华,月华领会意思,灭掉灯笼到门角放好,回过来把万儿往屋里拉。两人进屋后,小环的身影消失在窗上,大川眼睁睁看得火急火燎地抓耳挠腮直叹。
万儿取食、退篮还加打水回来,进出几次大川一直站在门外,足足站了一个时辰。
魏妈妈扯着嗓高一连几声“大川小子”,大川这才答应着离开。
到夜深,小环、月华不肯回百兰轩睡,执意要留下陪我。到子时初,两人说着心事趴在案几上睡着了,唯有万儿一个没睡下。我走近她,发现万儿正蹲着小心翼翼地把几个箱子擦了又擦。
“上京几年,主子您全部身家物什还装不满两个箱子。”说着拿手背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看我。
自从我嫁给温冲,万儿一直随在身边,是个忠心耿耿的丫鬟,遇上极事不慌不忙,当细腻处及细腻。小环、月华两个有几分依赖她,尤其是大夫人带着银絮和喜儿离院后,我们四个日日吃在一处、彼此作伴,怎会没有感情。
小环我带得走,月华已安排好,虽说万儿到令仪那是看似最好的安排,可是终究是一个墙内一个墙外要分开的。
万儿察觉到话说得太悲伤,为了缓解,又笑道:“主子八成是要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的道理。”
我不禁失笑。想起初初拿定主意要在慈云寺和腿头庄上办学堂,破例用了大夫人送我的嫁妆,而后才陆续填补回来。那阵子我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这句话,钱财乃身外之物。
我搀起万儿,“二奶奶是直肚肠,爽快性子的人,她熟知你,也十分喜欢看重于你。我离府后,不论事情大小,你遇到难处亦或是居士那有何事务,尽管传信给我。”
万儿使劲揉着鼻尖,吸了吸鼻子,解释道:“奶奶话说得人鼻酸。像奶奶这样好的主子,在奴婢心里,谁都代替不了。”
院中一阵脚步声,仆妇妈妈连续请安,瞬间又安静下来。
透过窗往外看,温冲的个头高出众仆,一眼便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背影转瞬即逝,对面大屋在红而暖的布幕上不断有行动的剪影,像是一出皮影戏,演着郎情妾意。
我酸涩地笑了。
这夜,月亮出奇的圆,找不出任何缺口。
她们三个皆睡下后,院里静悄悄的,我披上榻子的薄毯,依旧觉得身上泛着彻骨寒凉。屋中熄灭了灯,黑暗如渊,对面的红光满屋,整个屋子是一颗血红的相思豆,蜡是要燃到天亮。
我站在窗前,直到夜雨淋淋,几遭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替人把眼泪流干尽,终于到天明。
当年离开通州,以为自己的眼泪流干了不会再有,到温府见大夫人没曾想落了眼泪。现如今,以为自己还有眼泪,没曾想一滴哭不出来。
我爹娘早不在世,更别提那个李云琴,在京中无一血亲。
温冲满堂亲眷,甚有已故温老太爷上京养病的亲妹妹作见证,昨夜那些温府留宿未离的亲友皆在,庐州堂满是人。令仪、冯有琴等均不在。唯温擎章在堂内。
“老太婆我见多这样的事,不奇怪。夫妻过日子,讲究缘分,有缘分打不散,没有缘的凑不拢。小冲子可不是孩子咯。都打年轻过来,拈酸吃醋常有,不能容人的早早散了,省得看着心烦。哪个爷们哥儿屋里冷清没人,娶妻娶妾,为的是开枝散叶。”
温府老姑奶奶老态龙钟,身疾未平,身边儿孙两代人环绕着,老姑奶奶的眼皮耷拉垂着,眼开着一条细细的缝。比起几年前老太太丧仪上愈发老迈病态。
即便是这样,她这一句话从口中说出,满堂立即安静。
温老将军穿着常服在旁点头,温冲把印过自己手印的放妻书呈在老姑奶奶皱巴巴的眼皮子底下。
堂外下着雨,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屋檐落下的雨连成一条条直线。
温冲拟的书契我不过看了头尾两句——与尔夫妻之缘恩义深重…………伏愿夫人千秋康健。”
当中云云,在我看来不值一晒。
老温将军的长须已白,对应着温冲乌黑的发,旧去新来,人生如此。
众目睽睽之下,我在书契上印下指印,清清楚楚的纹路,曲曲折折。分开时纸张发出脆响,是快速划过的刀锋声。
耳边嗡嗡声萦绕不绝,男腔说的是“仗着旧恩讨巧一生的女人不要也罢”,是“乡野女子岂堪配镇南将军”。
收好书契离开庐州堂,雨里空气湿漉漉的,大雨打湿了我的鞋。
小环撑着伞,沿路吸鼻子,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边走边柔声宽慰:“那俩歪瓜裂枣相貌的野猴子说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
“他们凭什么说那些话,当小姐受委屈。和离还要羞辱人。”小环不忿道,“姓温的都一个鼻孔出气!”
傻小环。
她的话听得我心头一暖。
走到西边角门,万儿一早到外雇的马车停在门外,盖着油纸隔雨,驾车的马夫披着蓑衣戴斗笠候在一旁。
马被雨淋得湿透,不停摆头喷响鼻。
万儿冒雨架好马凳,依依不舍送我与小环、月华登上马车。
小环脸上挂着两行泪,支开窗探出头,与万儿惜别。月华低声抽泣着。
万儿劝了这个又劝那个,一同落泪道:“好妹妹把窗关上,仔细着雨水,好好照顾主子。主子身边只剩你啦。”
“嗯!万姐姐也要保重呀!”
……
“少夫人!少夫人!”
门内传来大川的声音,小环忙躲回马车里。大川扣了口窗,“少夫人,爷有重要的东西要我交给您!”
“我家小姐跟你家三爷没有关系,不要再喊我家小姐少夫人。她不是少夫人,是我的小姐!”小环赌气道。
大川一连三声“唉”,拍了拍脑门,“少……少夫人您看一眼哪怕。”
月华伸手要锁紧窗,我摆了摆手,推开一道缝隙,大川当即把一沓东西对着缝隙塞进来。
在我手中打开,略翻了翻,一张张皆是白娘娘的戏文。
我吸了口气,尽量平复心情,对外头的车夫道:“劳驾驱马!”
马鞭一响,我推开窗,大雨打在腕上。车在前行,厚厚一沓白纸黑字的戏文从我手里一张两张地向后飘去,直至手中空无一物。
白蛾般飘散在巷里,最后落到水中,浸透。
耳朵里响起白娘娘唱的那句——“和你数载夫妻,好没一些儿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