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蝶一直在隐隐下坠，像是脱离了重力。

直到她的脚踏实地踩到柔软的地面，才停止了降落。

她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似乎是在一个人的梦境里，这个梦境里有斑斓的种子，也有恶意滋生的沼泽。就像她看到了金碧辉煌的殿堂，也看到了铁锈斑驳的地下室。

她也终于明白，原来格格和姜羡，不过是在梦境里，而他们把自己引过来，不过是想让自己的灵魂体被困在这个虚无缥缈的梦境里，然后慢慢死去，所以在她明明亲耳听到了格格的呐喊，甚至尾随自己的动静和声响后，却再也看不到他们的现身了。

把自己困在这一片黑色沼泽地里，就是那个人的本意吧。

她似乎抵达的也不完全是沼泽地，是一口巨大的圆柱形的枯井，说是枯井，井口又很大，像工厂旁巨大的黑色烟囱。这深不见底的地方，居然会有微黄的灯光，她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光源。

她强忍着浑身的疲软和困倦睁开了眼睛，四周都是凉凉的水状液体的碰撞，耳朵里也有液体因为人体移动相互碰撞的声音，有水底肆虐衍生的海草和细小的长条鱼类，她顿时不害怕了，毕竟这里有生物的存在。

她刚想伸手去摸索，想尝试着，看这个井底有没有隐藏的机关。

突然，一声嘶哑的声音制止了她，她低吼着喊着：“你在做什么？”

顾晓蝶被吓了一大跳，往后连连后退，她定睛歪着脑袋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却发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头发已经斑白，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她衣衫褴褛，这些衣衫也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已经和沼泽地的背景融为一体了。她之所以动弹不得，是因为被一条巨型的锁链禁锢起来了。

“你是谁啊？”顾晓蝶见惯了地府奇奇怪怪的魂体，只是被吓到了一惊，可是很快就不再惧怕了。

“哈哈，我这下有伴了。”这句话正常情况下可以解读成很温馨的一句话，可是从这个妇人口中吐出来居然是这样毛骨悚然，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你是不是得罪宫霁月了，所以她要把你关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宫霁月？”顾晓蝶顿时明白了，这原来是宫霁月的计谋。

“生，她不放过我，死了，她也不让我好过，不让我投胎，让我世世代代生不如死，”妇人不仅头发花白，鬓角也有了深刻的皱纹，她声音老态，说道：“那个女人太恶毒了。”

“你是怎么得罪她的？”顾晓蝶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可是妇人依旧摇摇头不愿意去提及。

“你进了这个井里，就出不去了，我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可是，她却依仗着自己在地府的权力，私自囚禁着我，我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我很想报复她，可是又敌不过她。”

“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朱玲女。是民国年间的人。”

“民国？”顾晓蝶大吃一惊，她掰着指头算了算，民国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年左右了，如果是按照朱玲女的算法，也有九十多年了。

“是王字旁的玲和男女的女吗？”顾晓蝶问道。

“是的，我不过是犯了点错，后来不但被她赶出了家门，从一个富太太沦落为身无分文的乞丐，她甚至全城发通告，告示上说如果有人敢接济我，她就会跟那人势不两立，导致我饥寒落魄而死。”

“可是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她要这样惩罚你呢？”

“我可以不说吗，我只是想表达对宫霁月的憎恶，我被关在这里每时每刻都在诅咒她，希望她有报应。你不是也很痛恨她吗，我们可以合作。”

“我和她没有什么交集，也不痛恨她。”顾晓蝶如实回答。

“但是你不想逃出去吗？宫霁月禁锢了很多人在这里，都对她恨之入骨。”

“我当然想逃出去了，可是怎么逃出去呢？”

“你只需要帮我把我身上覆盖的长条海藻抹去即可，我们俩合作，我有办法帮你逃出去。”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对我没有一句实话，朱玲女女士。”顾晓蝶迎着她的目光，十分直截了当地说：“你并不是犯了点错，你的姘夫被你击中，意识一直不清醒，导致晚年凄惨，你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宫家的，还有，你所谓的海藻，是宫霁月对你下的咒，你自己解不开，就要依托于我了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朱玲女顿时慌了神，她一脸错愕地望着顾晓蝶，嘴巴上不承认，却哆嗦地问了句：“你是什么人，你还知道什么？”

“你不用问我什么人，我现在只要听实话，即使你不说，或者说谎，我也有办法知道真实的事情，但是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我都会像宫霁月一样不会放过你的。”顾晓蝶觉得这种手段用起来不要太爽，朱玲女立马变得乖乖的了。

“好，我说，可是，我知道的也不多。宫霁月之前说过，黑暗处必有光亮，可是我一直被禁锢在这里，动弹不得，也不清楚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晓蝶知道在这深不可测的井底，无法做任何事情，可是又不能继续等死，她的全身像是吸了水的海绵，整个人都变得沉重起来，刚刚还是精神焕发，不一会儿就开始困顿起来，她尝试着清醒，努力地挥动着手臂，想要自己清醒过来。

可是，她终于还是倒下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阵剧烈地摇晃，从沉重的海绵变成了轻飘飘的云朵。

她被巨大的支撑力和浮力托着往上游走。

她的脑子里还有意识，不停地想着:“我在哪里，我飞到哪里了？是在地府吗？我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等她醒过来，发现了额头一身汗的庄毅，趴在自己床边，已经酣然入睡。而自己，身体也已经复原了，衣服也被换掉了，这衣服不是格格出走穿的那件，也不是自己灵魂体穿的那件。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

“庄毅，你快点给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