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昭阳殿议事没多久，就到了王皇后给规定的第二次议事时候。素修觉得昭阳殿议事既有趣又无趣，坐在那里，听着手握大权的皇后及其心腹滔滔不绝，剖析后宫事，只能做一件事——服从。至于其他的应该是不能有之。

和上次一样，议事前天，尚宫局的女史们负责到各处宣读诏令，素修发现，这次来安处殿的和上一次的不一样，那么，尚宫局在内的六局二十四司应该进行了一些调整。

看来皇后果然是心急之人，上来就大变动，一刻也不容缓和，这倒是印证了素修初见她时，给还是太子妃的她下的猜测。

素修带着灵犀出殿之前，交代了沐真看好收拾起来的东西，保管好名册，待她来之后再定如何办。

来到昭阳殿，见已有两三人在殿外等候，其中就有萧婕妤，她独自一人站着，全然不参与其他人的谈话，看见素修缓步而来，两眼才变得有些神采，静悄悄的挪至素修站着。

还未待两人交换眼神，昭阳殿大门徐徐打开，掌事宫女告知众人可以进殿。素修和萧婕妤相视一笑，先后进殿，和上次一样按照品阶坐下，静候皇后殿下。

素修呷了一口案上的茶，清了清嗓子，盘算着接下来要发生何事。

不多时，殿门关闭，素修发现宸妃艾氏并没有和上次一样如约而至，正中的皇后宝座两旁都是空空荡荡。

素修虽然只见了宸妃一面，但跟玉姿相处时日久了，素修也能从人的面容上看出个其身体大概。宸妃步伐缓慢，面上虽笑意盎然，但有气无力，可见其衰弱之症，由来已久，根深蒂固，平时在寝殿怕也是不能多动。

而昭阳殿内的人却不怎么在乎宸妃的去向，在一片静默中，皇后和昭仪从内殿走出。行礼时，素修微微抬眼，只见皇后今日穿的比较家常，衣衫普通，全身上下无一修饰，很是朴素，立在其右手边的刘昭仪亦是如此。

行礼完毕，众人坐定，王皇后却未坐下，她先是翻了翻案上的册子，后又遐想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上次我与你们说的几件大事中，其中一件是给诸位分了地方，各司其职，诸位可去看了自己管辖的地方？”

众人连忙答是，王皇后又道：“是知道了自己要管的地方，但更要知道那里有何人，做何事，应不应当，对与不对，这些才是关键。宫中纲纪缺失严重，上令下不通，总是有人胡作非为。若是普通宫女，或管教一番，或逐出宫去，倒也罢了，遇上有些脸面，还不服管教的那起人，诸位的心中就有顾虑了。本殿今日想着，要消除你们的顾虑，尽管放开手脚，襄助本殿和诸位尚侍。谁有不服，拖到我的昭阳殿里，我自有道理。”

话音刚落，近侍如意按照先前演示好的流程，拍了两下手，引出偏殿的人来。

素修也随大流，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似曾相识的一幕出现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宫女们手持棍棒，押着十多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跪在皇后的面前。

王皇后一侧身，朝香怜道：“你念给她们听听。”

香怜接命，面无表情，声音低沉消极，道：“皇后殿下入主中宫，忧虑后宫事务，无一日懈怠，数月以来，通宵达旦，整理六局二十四司所呈册书，诸多纰漏，骇人听闻，后检索六局二十四司，提取相关证人，发现如下几位尚侍、司设、掌苑、司珍、司宝、典宝贪得无厌，屡屡贪墨敛财，欺上压下，导致所在局司怨声沸腾，人人怠工，不思勤劳，其罪不容恕。皇后殿下于今昭告后宫，揭示其罪，以正天道。”

说着说着，香怜神情越发恍惚，嗓子粗哑，声音若有若无。

立在一旁的刘昭仪显然是看不下去，在香怜话落的一刹那，接过话，继续道：“皇后殿下决心要在今日处罚这些贪贼，为后宫立个鉴戒。

尚宫局尚宫万氏作威作福，敛财多年，欺凌弱小，女史文氏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司记杨氏媚上欺下，不思劝诫，助万氏行不矩之事，戕害人命，三人判杖责一百，逐出宫禁，遣返回乡，永为罪奴；

尚服局司宝沈氏、尚功局司珍沈氏、典宝吴氏三人互通有无，为一己之私陷害他人，勾结歹人，偷卖后宫珍宝，收受他人财物，天理难容，判杖责一百，逐出宫禁，发配私坊；

尚寝局掌苑金氏、司设葛氏万事延宕，不宜忝列局中，败坏声名，今判二人杖责五十，削去官职，为打扫宫人；

尚功局司计马氏、尚食局典膳袁氏，办事不力，偶有贪敛，皇后殿下念其二人功大于过，处杖责五十，罚俸一年，降职处理。

以上罪者所属局寺之五品长官，查纠不力，一应处罚——杖责二十，罚俸半年，罪者多之局司，五品长官停职查看。”

王皇后补充道：“将殿门打开，拖到外面行刑，不要太远，我听不到。”

跪在地上的女子们皆俯首谢恩，无一人不服。

如意得了皇后的暗示，让这些犯了事的女官们在殿里跪了会，众人们都看清后，才击掌示意拖出去。

昭阳殿的大门大开，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女官们此时低着头，连抽气都不敢，任由行刑的人粗暴拖拽。殿门打开，素修由于离门最近，很清楚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威风凛凛的女官们垂下了骄傲的头颅，受着皮肉之苦，都不敢大声哀嚎，个个咬唇闭眼，是不是出点声音，比蚊子叫要大些。

在殿外等候各自主上的宫女们避之不及，都站得远了些，她们散开，更多的人出现在素修的眼前——从她们各色的穿着上，可以判断后面的人群来自掖庭宫。按大明宫中规定，各局为了区分职别，各局五品尚侍着枣红色，六品二十四司着绛紫色，七品二十四典着靛青色，八品二十四掌着黄栌色，其余普通宫人皆穿黛色。慎行殿之人则身穿竹青色。

围观的这些人群中，颜色不一，应当是各局各司的人都有，熙熙攘攘，将昭阳殿外挤得满满当当，无插针之缝。

王皇后的话将目瞪口呆的众人们重新拉了回来，“惩处了一些人，自然也要奖励一些人。如意，让她们上来吧。”

如意得命，拉着香怜一同下阶，走出大殿，邀请在外站着的掖庭宫女官。在两人的引领下，新上任的女官们缓缓进殿，按照各局各司，排列整齐，一齐跪下，口喊殿下长乐。

王皇后笑道：“先起来吧，转身走到一边，一局一司上前，让各位娘娘好好看看——从尚宫局开始。”

如意和香怜分别引领着走到两边，由尚宫局开始，列队上前，依次拜见各殿妃嫔。

各色人等，眼花缭乱，素修只记得尚宫局新上来一个姓俞的尚宫，对自己较好的尚宫还在其中，在平明殿里见到的受气的矮个子宫女也已经身着黄栌色宫服，成为八品的二十四掌了。

没想到变化竟如此之快，一个普通小宫女有了官品，成为了女官，素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