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谋乱天下
作者:起居小舍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128.5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135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下)
元素仔细聆听着当今圣上的淳淳教诲,越听越泄气,越听越觉得自己会昙花一现——觐见皇帝之前,元素满心想的都是皇帝如何采纳他的看法,如何赞扬的聪明才智,如何肯定他的远大抱负,但皇帝的一番话却让他产生了对自己的怀疑——他说的明明都是正确的,皇帝为何不采纳?在楚地的长官们的诸多暴行,皇帝知道,为何不制止?难道当今圣上也和先皇一样,喜欢从杀戮百姓中得到乐趣?
元素在心里否定了这一想法,整个人晕晕沉沉的,连武英殿是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
李曜说完话,也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有些意志消沉,不免皱眉,也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便让李龁领他出去,好好安顿他。
李龁领命,转过身来,才松了一口气,将还在沉思中的元素“赶”出了武英殿,走到好远,李龁才完全放松。
走出武英殿的元素还在迷糊着,思前想后,不断回味着皇帝的话,不断回想着自己的抱负——在他到来平城奔走无门时,去到公主府只做一个马奴时,他都没有完全否定自己,自小家境不错的他一直有着要提升自己家世背景的理想——由此他放弃安稳的日子,来到平城。
每每困惑,不得志时,元素总是如此安慰自己——蛟龙未遇,尚且要在鱼虾之间游荡;自古到今的君子在不得志时,也要委身于困境之中;文章盖世如孔子一生还有许多劫难,武略超群如太公望,在遇见文王之前更是在渭水河畔垂钓,无人问津。
可只要坚持,得遇明主,布衣张良成了万户侯,县吏萧何封为相国,五尺高的晏子可为齐国宰相,出使楚国。
而他元素也是如此,并不是他文不成武不就,韬略不足,只有遇上识货的人,他才可以有惊世的作为,创下不世之功也。在公主府当家令的五年,拥有大才的他好比被上天放置在一个小囊中,即便破囊而出,坠地之声不过尔尔,仿若处在浅水之中的残蛙,叫得再响也不无人理会,且性命不长。
但若给他机会,将他置于一大囊中,他破囊而出,即刻就会有惊天动地的作为。
元素想到这里,越发叹了口气,深深以为只是自己想多了。
李龁见他这模样,也很是生气,小声道:“适才在陛下面前失态,陛下没有治你的罪,是天大的恩德,可你并未言谢,一个劲的失魂落魄,害得我在里面汗流浃背,六神无主。你出了武英殿,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元素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大明宫中的五品内侍李龁行了礼,道:“元某失态,连累内侍了。不过内侍可以放心,陛下绝不会因元某的失态而怪罪内侍。”
李龁负手而立,嗤笑道:“陛下可谓天纵圣明,你都没有我看得明白,又怎敢在这儿胡乱安慰人?”
“元某不懂,还请内侍言明。”
“你来找我,在我面前说了那一通明白话,我感念你对公主的忠心,有不想陛下为此事再烦忧,才同意帮你入宫,不过是走个过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论谁来说一通,陛下都会松口。我想着你苦读十数年,该是个将圣贤书读遍了,所有的道理都明白的人,可你在陛下面前说的都是些什么!你不过是一个从七品的公主府家令,除了公主府的事情,其他的有你谈论的份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不要多谋其政,连我都懂得道理,你却还想不明白。陛下说的很明白了,你就回去等着吧,给你的路,你走好了是坦途,走不好就是绝路,皆在你自己而已,可不要埋怨别人。”
元素连忙解释,道:“内侍息怒,还请听我解释——元某见内侍时,曾言会有警世救民之策,适才元某所说的五策就是——”
李龁明显不想听他多说,没好气地说:“你不用给我多做解释,没有用,我不过是内侍省的内侍而已,于此上只能帮你到这儿,其他的我在不能了,你早些回去等着下一道圣旨吧。”
说罢,吩咐了几个小宦官领元素出宫,他赶忙回到武英殿伺候皇帝,比平素更加小心恭谨。
在李龁和元素出殿之后,李曜站在原地,并未挪动,心里打量着这几人的关系,也思考着元素所提出的几条建议可行不可行——在他看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但其中的几条却与他所想的背道而驰,仔细斟酌起来,都有道理。
正在思索之际,李龁悄然进殿,见皇帝李曜仍站在原地,面上似乎带着怒色与迟疑,想着可能是事情败露,不禁悚然起来。
李曜一抬眼,看到李龁失魂落魄地进来,遂转过身去,回到宝座上坐下,但既不批阅奏折,也不让人来伺候,只是盯住李龁上下看着。
李龁双股战战,连忙跪下,不敢发言。
“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李曜冷冷道。
“陛下,下臣治罪,不该领外臣入内,让他说了这许多狂悖之言,令陛下觉得可笑,下臣求陛下惩罚。”李龁涕泗横流,眼泪说来就来。
“你只说其一,不说其二,是不敢,还是想不到?朕给你留个面子,也不说出来——你这几日不用在朕身边伺候了,去昭阳殿那领廷杖四十,之后便在内侍省好生养伤吧。”
李龁一听,也不敢隐瞒了,哭道:“陛下,下臣领旨谢恩,但求陛下不要敢臣走,臣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十几年,陛下就是臣的天,臣已经习惯了,臣犯了错,陛下怎样处罚都可以,请不要将臣赶走,让臣留在陛下身边伺候吧——臣也是一时被糊涂油蒙了心,才答应了元素的请求,带他入内,臣再也不敢贪心了——”
李曜笑道:“只是让你在内侍省养伤,又没说将你逐出宫去,你在朕身边十几年了,昔日越王府的老人除了裴元清,也就是你了,朕不会赶你出去,免得落人口实,说朕太过凉薄无情。这四十廷杖是你应该的的惩罚——朕第一次当皇帝,你也是第一次当内侍省的五品内侍,未免很是得意了些,胆子也大了,想要些别的东西,你是真糊涂了,在这天底下,谁能比朕给你的东西多?一时糊涂,想要做些大事,但又不聪明,跟公主合作,还露了马脚,年纪大了,不要光长皱纹,不长脑子。”
李龁哭泣着不敢答话,只是连连点头。
“应如实,你将李内侍扶起来,送他去昭阳殿领赏。”李曜边说,便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应如实忙过来扶起力不能支的李龁,正欲转身,又被李曜叫住,“将这个拿给皇后看。”
应如实忙放下李龁,上前接过李曜写的字,他也认得几个字,但在御前,并不敢看,忙收下又去扶快瘫软的李龁李内侍。
李曜瞅着李龁六神无主的样子,念他跟了自己十几年,又说了几句宽慰之语,道:“我知道你原本的心思,是为我着想,也想为朝廷做些事,但你做不了什么,还会添乱,还会让我招人非议,想要当良臣,今生可不行,回来之后就在朕的身边好好伺候,不要再有其他的想法。”
李龁闻言,热泪盈眶,心里很是感念皇帝,挣脱开应如实的手,扑通跪在李曜面前,真切道:“下臣谨记陛下恩典。”
李曜挥了挥手,道:“去吧,快些回来,朕还需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