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笑道：“你才到了你母亲那里，可多吃了你母亲做的菜？你母亲可是忙了好几日呢，就为了你今日前来看她——过后，你再去中安殿，陪你母亲坐坐，再让萧妃多多进宫陪你母亲。”

李倓点头，笑道：“儿子知道了——适才在中安殿，母亲拉着儿子的衣袖哭了好一会，儿子说了半天，才将母亲劝住——儿子待会再回去多多陪陪母亲，好让母亲放心。”

李曜叹道：“你母亲那样一个聪明的人，常常跟我说她自己看透了很多事情，不会做出和世人一样愚蠢的事情，如今看来，再超然物外，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也逃脱不了生离死别这样的伤心事啊。你年纪还小，也许还不了解这种悲痛，为父看你刚才提起你母亲的伤心事还面带笑容，这就是不应该了——你回去之后，好好宽慰你母亲，不要伤了你母亲的心。”

李倓被父亲点出不一样的情绪后，面露窘色，道：“儿子知道了——儿子做得不对，儿子反省，父亲说的没错，都是儿子太年轻，经历过的事情也少，总想着‘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再见时。’——儿子总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事都不是大事，开心知足足矣——父亲如今将此大任交予儿子，儿子内心几乎全被喜悦与忧虑填满，无暇顾及其他，在母亲表现得不好，儿子知道错了，会到中安殿给母亲赔罪。”

李曜道：“你回去之后好好陪着你母亲说会话儿，让她好好看看你就行，不必提什么赔罪，提了，反而会使你母亲的心更加难受——她最想的不过是你能在面前坐着，不说话也可以，就这么让她静静的看着你，她就能获得最大的喜悦。”

李倓道：“儿子明白了。”

李曜看着李倓俊美的脸，忽而一阵伤感——儿子还未到舞象之年，就要远离家国，前往异地他乡，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李曜也很舍不得这个儿子，看不得他受苦。

李曜命人摆上酒盏，接过李倓手中的酒坛，将美酒到处，朝李倓手边挪了挪酒盏，笑道：“为父今日常常你酿的酒——这是你几年前酿的酒了吧？”

李倓笑道：“父亲还记得，就是俛儿出生的那一年，距今已有近十年了，儿子一直将它埋在桃花树下，今日才取出。”

李曜笑道：“为父记起来了，那时候你还小，看着为父酿酒，非要跟为父一道酿酒，还偷偷摸摸的自己编篡方子，你跑来笑眯眯的跟为父说你要送为父与你母亲一件大礼——转眼过去接近十年了，你也大了，你的大礼是否就是面前的这坛酒？”

李倓挠挠头，笑道：“这件小事，父亲还记忆犹新呢——儿子不才，一直酿不出来好酒，只得改了又改，将其埋在地下，想到故人说过酒是越久越好，便打了个十年之后在取出来的谱儿——可如今儿子要去远地方了，恐怕不能在明年那时亲手取出这坛酒了——还望父亲不要嫌弃儿子粗糙的手法与技艺。”

李曜笑道：“我儿子孝顺我，准备了十年之久的大礼，没有什么比这份心意更珍贵的礼物了——倓儿适才所言，让为父又想起了往日的时光，咱们一家人在东宫里热热闹闹的，那时你们几个兄弟也都还小，修儿和优儿还都在，郗国也没有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如果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该有多好。

凤凰年，是李曜记忆中略带压抑但却比较幸福的一年——凤凰年间的他停止了颠沛流离的藩王生活，坐稳了储君的宝座，儿女也接连降生，李修和李优的优秀让他很是欣慰，李倬忠厚，是很好的长兄，李俭和李信还整日追着李倓打闹，李佐没了母亲，日夜哭闹，没办法的李曜只得将他送给宸妃抚养，伊始宸妃也不能够安慰他，还是李曜的正妃王氏拿出了威严，将李佐呵斥了一番，小李佐才不敢苦恼了，那委屈的小模样，李曜至今还记得——李佐和郗国，是已经逝去的和妃留给李曜最后的念想——李曜无比珍惜与珍爱，想教导兄妹成才，可老天不遂人愿，郗国生病，聪明不再，李佐也一日比一日古怪，什么话都藏起来，不让父亲和其他人知道——时光荏苒，有些人已经不复存在，存在的人也早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模样了，不能不让李曜发生感慨。

李曜笑中带泪，泪光星星点点浮现，李倓忙伸出手来，还如幼时为父亲拭去眼泪一般，为哭泣的父亲擦去眼泪，嘴里还说着孩提时说的话，“父亲，别哭，倓儿知道错了——”

李曜自个儿将眼泪擦去，重新换了姿势坐下，喝了一口酒，道：“不说那些了，今日为父要你前来，乃是要为你践行——你去秦州之事，为父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所以就没有摆出送一个王子应有的排场来送你，今日在武英殿，为父陪你喝着你自己酿造的美酒，咱们父子二人说些交心的话儿，就权当是为你践行了——等你归来之日，为父顶会为你大摆庆功宴，好好给你一个赏赐。”

李倓笑道：“父亲此言差矣——儿子不觉得那些排场和摆阔是值得夸耀的事情，能和父亲在武英殿里喝酒谈心，儿子觉得胜过所有的夸赞与赏赐，儿子没有做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也没有和众位将军一样在战场上为大燕杀出万里江山，所做的事情乃是微不足道的，儿子受不起父亲口中所说的庆功宴和赏赐，儿子归来之日，还是希望能够和父亲一起在武英殿内喝着酒，谈心，足矣——

其实，在这一点上，儿子非常佩服父亲——父亲身为大燕皇帝，富有四海，却从不奢侈，在平日里力求节俭，如今经过父亲的努力与倡导，先帝时期的奢靡之风已经渐渐得到了改变，父亲对自己和身边人的严格实在是一桩好事，儿子认为父亲的这种严格要求不能放缓，我们身为皇室宗族，更要以身作则，为天下之典范，儿子恳请父亲将儿子名下的食邑收归朝廷所有——儿子年轻不知世事，又不会整理家财，食邑在手只会浪费，还望父亲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