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的关心还有很多。

“待会，朕要应如实去掖庭宫和内侍省挑选几个聪明的小宫女、小宦官来服侍攸止——攸止带来的那两个人，看起来不是很聪明，呆呆笨笨的，又不习惯适应的样子，不能继续留在攸止的身边了——”

“攸止弟弟可到东苑去玩赏，那里风景如画，颇有几分楚国的样子，攸止弟弟才高八斗，兴许在那里很有灵感，会有许多佳作诞生——”

“还要找几个裁缝来，给攸止弟弟多做几身衣服——”

不但有对赵攸止的关心，还有对素修的照顾。

“明日，朕便晋升你为昭媛，这样一来，你的钱也就多了，手头宽裕了，也好方便照顾攸止弟弟。”

“攸止弟弟啊，你来到这里，便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不要见外，你的姐姐在这里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你，我也会好好对你，你年幼失去双亲与兄长，好似孤雁徘徊无依靠，甚是可怜，不要光顾着伤心，而忘了生活才是——你只管好好过日子，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朕来做——朕会帮你们姐弟报仇，将那些可恨的夷人赶出楚国——等到时机成熟，朕会派人护送攸止弟弟回国——现如今只剩了攸止弟弟一个宗室子弟，攸止弟弟你可要在这里好生学习，以后回到楚国，要当一个明君，要当一个仁君，福泽天下苍生，要当得起万人仰望才是——”

之前的一些关心话，在素修和赵攸止看来都是鸡鸣犬吠，唯有这最后一段话，说到了姐弟二人的心里去了。

原来李曜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

李曜为何要接赵攸止来到平城，为何对她姐弟二人如此好，为何关心不断？

现在都明了了。

李曜哪里是为他姐弟二人着想，哪里是真正关心他们姐弟啊，关心的是还是他想关心的，在意的还是他想在意的。

李曜清楚的看到，赵攸止还有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风雨飘摇的楚国，赵攸止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宗室子弟，日后大有用处，说白了，赵攸止就是一个棋子，握住了赵攸止，就有可能握住楚国的命运，这样可比野蛮的征伐高明多了。

素修与赵攸止不约而同的感到身上冰凉——眼前的这个男人太可怕，所有的话都是虚情假意，所有的笑容都是伪装。

在当今乱世中，你有为人利用的价值，你才能活下去，素修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可喜的事情，还是可悲的事情了。

但从赵攸止的反应中，素修明白着对于赵攸止来说是可悲的事情——他的价值，是亲人与国人用性命换来的，其中参杂着太多人的血泪，只怕这一辈子意难平了。

素修拉着赵攸止坐下，饮酒作乐，李曜笑得很是开怀，还叫来舞女歌女助兴，跳的也是楚国的舞，唱的也是楚国的歌，那熟悉的口音当即将赵攸止重新带入深深的愁绪，此情此景，让他无法不陷入对以前生活的怀恋与回忆。

此前过的是锦衣玉食，整日无忧的日子，现如今过的是寄人篱下，吞咽仇恨的日子，天上地下，一夜之间，来得太快。

素修一直很担心的看着赵攸止，生怕他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赵攸止似乎看出了姐姐素修的担忧，自始至终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连个仇恨的眼神都没有表现出来，面上波澜不惊，与在安处殿时的表现十分不同，看起来是非常稳重的一个人，宠辱不惊，什么事都撼动不了他的内心。

李曜在旁暗暗观察这姐弟二人，只见这姐弟二人没有丝毫悲伤的举动，最多会流露出多年未见时的激动之情，掉几滴眼泪，也是在说起以前相处时的事情，多是伤感往事，年华不再，除此之外，并没有李曜想象中的事情发生——他原以为这姐弟二人会吃喝不下，异常悲伤。

原来他想错了这姐弟二人。

人果真是世上最无情的动物，只要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即可，其他的事情都可以遗忘，包括血海深仇。

结束洗尘宴后，安处殿又热闹了起来。

李曜又派人送去了无数的赏赐，包括金玉器皿，绫罗绸缎等等，还有各种各样的吃食，都是楚国人的最爱。

素修一一接受了，让人好生收起来，并不摆在明面上。

赵攸止看着灵犀等人忙里忙外，搬动东西，打了几下照眼，便知道那是楚国的东西——燕人抢了他们的东西，再来送给他们，真是莫大的羞辱。

赵攸止冷笑了起来，他知道李曜内心里的如意算盘——通过控制他，来达到控制楚人的目的，通过拉拢等等手段，来向楚人示好，让楚人放弃抵抗的意志，只是这般的做法，不是示好的手段，只能继续拉大楚人与燕人之间的距离。这不是和平的方式，这不是想和楚人和平相处，燕人还是想当楚人的主人，狠狠地踩踏楚人。

这样的“好意”，赵攸止不愿意接受。

素修收好东西，谢完恩后，便来内殿好生嘱咐赵攸止今晚也要保持克制。

“住在这里，最要学的便是把头低，今晚，你还要去见见燕国的那些皇子皇孙们，姐姐不能陪你去了，一定要记住，这里不是楚国，可不能任性乱来，现如今，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他们如何刁难，你只当是耳边风，他们如何奚落，你只当做是鸡鸣狗吠，他们如何嘲弄，你只当是庸人胡闹罢了，不要往心里去，不要左思右想想不开——”

赵攸止默默地听着姐姐素修的话，姐姐说完了以后才表态。

“姐姐，我不会那么愚笨，在他们面前露出那样的姿态，那样只会随了他们的意，他们现在就想看到我失魂落魄，痛哭流涕的样子，我偏偏不要这样，他们不会得逞的——姐姐，我会好好活着，努力活着，我不是一个人，我要替好多人活着，我不能再任性了——现在，我要忘记以前的身份，以全新的身份活着，我是寄寓在异国他乡的游子，是战败国的王子，是一个人质——这样的身份，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现在要重新学习了，能屈能伸不简单，我得好好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