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公主冷冷哼了一声，最后声音都懒得出了，瞪了艾晅几眼，嘴唇欲张微张，隔了半响，终于鼓起勇气质问这个宰相。

“艾相公，你也认为她是个非同一般的女子，能够适应各种各样的日子，能力不俗，为何不能容她在朝堂上共事？她这样有才，能够替父亲分担许多忧愁，也可以为你艾相公分走一部分责任，多好的事情，竟要有这个结果——她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连一贯有好名声的艾相公你都要狠心赶走她？”

“朝堂不是女子可以来的地方，微臣当然不能容许她乔装打扮，混迹在朝堂上，这样对大臣甚是不公，对天下的学子也很是不公，为了平息他们的愤怒，微臣只能这样做。微臣与卓然共事几年，可以说是很好的同僚，也经常谈天饮酒，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打破，她不能出现在朝堂上了，更不可能当宰相——”

“是她才华不够，是她贪污腐败，还是她蓄意党争，搅乱朝政？还是她办事不力，拖延效率？还是她装聋作哑，无视国事？”

“公主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个事情有多么严重——”

“开国之初可以由卫国公夏青林，现在为何不能有女宰相卓然？何况卓然一直以男儿身示人，只要这次陛下与艾相公帮忙遮掩，次日太阳升起，谁还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谁还关注这个站在朝堂上的人是男是女呢？男儿可以簪花傅粉穿华美的衣服，为何女儿就不能读书写字为国尽忠呢？我与她朝夕共处三年多，对她了如指掌，她是个一心为国的人，还是个关心民生的人，她想的比所有的大臣想的都多，都全面，我听了她的话，非常庆幸陛下能够有她在身边辅佐，燕国百姓有福了，能有这样一位好宰相，更为天下的女儿高兴，有这样一位设身处地为她们着想的人站在朝堂上，以后也能够有人为她们发声，多说说话了。”

“艾相公是男子，可能并不知道卓然有多好，也不明白卓然有多好，我身为女儿，身为公主，与卓然相处四年多，清楚明白看到了卓然的好，她是个为全天下人考虑的人，她是个怜悯苍生的人，做事严谨，又擅长变通，能够用很好的方法解决所有的问题，可以用女子的眼光来看待每一件事，她拜相以后，民间不都说朝廷的法令变得通情达理，像是有了血肉一般吗？这都是她的功劳，也可以说是她作为女儿立下的功劳，有许多痛，即使你艾相公再观察细致入微，都不可能有很深的感悟——世上女儿十个有七个苦，女儿的命运薄似秋云，生在皇家贵为公主也不能例外——裴国公家的大姐姐被封为公主，嫁去了波河，钟将军的三个女儿都难逃和亲的命运，我的姐姐妹妹，姑姑们都无法拥有幸运的生活，她们没有人为她们说话撑腰，只能被当做货物一样运来运去——我很幸运，有父亲疼爱我，不舍得我受半点委屈，我有卓然为我着想，为全天下的女儿着想，增加律法，善待每个人——拥有这样想法的卓然，决不能流落民间，或是遭受惩罚，不然，就太没有天理了。”

艾晅道：“公主的话有道理，可各人自有各人应该做的事，卓然并不应该做这些事——”

“难道自有天地以来，做官都只能你们男人来做？”

“盘古开天地以来，只有男人来做官，女子做官的闻所未闻。”

“那像卓然做到宰相的，更是没有了？男子中也不多见吧？”

“确实少见——”艾晅欲言又止，差点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像卓然这样毫无背景，遭遇困难，最后还能高中魁元，成为宰相的男子也是非常少了。

“女子中没有人比得上卓然，男子中也很少能比得上卓然，不正是说明了卓然的难能可贵吗？卓然是上天赐给陛下的宝贝，应该对她多加关心照应，而不是在这里嫌弃她是个女子。她虽是个女子，却也是个有能耐，有志向的好女子，敢逃离以前的困境，不甘于宿命的捉弄，多次努力，向阳而行，值得人敬佩，在我眼中，比世上许多男儿都强，比许多自诩堂堂顶天立地男子汉的男儿更加像个男人——”

宜城公主语中还带有些许挖苦。

“艾相公啊艾相公，你处于卓然的处境，没有背景，没有贵人，只怕三十出头的时候，是做不到这个位子，更当不上先皇的重臣。相比之下，卓然更是可贵，她毫无依靠，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她走南闯北，遇到困难之时有多无助，但她都忍了下来，都挺了过来，形成了坚忍不拔的性格，想必这也是上天的意思，让她受尽磨练，好当百官之首，好生辅佐父亲——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卓然正是这样的人——”

艾晅与皇帝此时都觉得公主是强词夺理，毫无道理。

皇帝上前开口劝道：“若不惩治她，天下人都会不服气，都会有怨言，世上哪有她这种人？”

宜城公主回道：“父亲不要如此说——女儿虽然没有走遍天下，没有见过多少外面的人，可也知道这天下人似乎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大部分人都只关心自己的餐饭如何，关心自己是否活得好，没有那个功夫来关心朝堂上站着的是谁，站着的是男是女，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有奔头有盼望，他们就高兴，所谓民意，就是这样罢了——现在外面的百姓有几个知道宰相的姓名，籍贯？有几个知道去年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不关心罢了。”

“公主说得好！”

殿外传来了赞同的声音。

是令艾晅皱眉的声音，是令宜城公主欣喜的声音。

皇帝知道这是母亲来了。

声音刚落，太后便从殿外进来，身边还跟着信国公夫人。

皇帝等人知道信国公夫人与太后关系最好，两人是相依相伴几十年的好友，自从十几年前信国公去世以后，信国公夫人便常住在宫中，六年前，先皇驾崩，信国公夫人就基本上不出宫了，每日与太后作伴，皇帝有时候开玩笑，说与母亲见面的次数远远比不上信国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