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万家灯火，各有各的颜色与温度。路家每年过年的习惯都是除夕夜自己过，初一才从路小舟的爷爷奶奶开始，挨家挨户的串门。而远在洛城的李雷家，却是整个大家族一齐跨年。

李雷的家人几乎全员定居洛城，他的太爷爷和太奶奶四世同堂，直到李雷这一辈儿，他是老大。

韩阳跟着李雷回洛城的时候，洛城刚刚下了一场大雪。白雪厚厚的堆积在路面上，给这座本就古老的城增添了更多独属于冬季的意境。

在到李雷家之前，韩阳一直很忐忑，他有点后悔自己就这样跟着李雷走了，因为毕竟是过年，他一个陌生人平白搅和进别人的家，对李雷的家人和他自己，似乎都有些尴尬。

可是到了李雷的家见到他的家人之后，他却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李雷的家人们对他态度特亲热不说，还好像早早就认识了他般，对他十分熟悉。

尤其是李雷的太爷爷，老头儿和自家老太太住在李雷家对门儿，九十多岁高龄还耳不聋眼不花的，听说曾孙子带朋友回来了，立刻就迈着矫健的步伐串门来见人了，红包和小礼品啥都不少，韩阳不收他还不乐意。

和太爷爷相比，太奶奶的身体虽硬朗，意识却没那么清明了，她跟在太爷爷的身后颠着小碎步过来，眯缝着眼笑着看韩阳和李雷，一个劲儿的说着“雷雷长大啦这是要娶媳妇了”，惹得整屋子人都哭笑不得。

除夕夜，李家人在李雷的家里摆了两大桌饭菜，场面特别热闹。

韩阳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除夕，在他的记忆里，每年过年他都是和奶奶两个人一起吃饭看电视度过的。奶奶年纪大了之后很容易困，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所以他的新年，总是安静收拾碗筷，独自一人倒数。

不过，他自己倒是挺习惯这样跨年的，奶奶的鼾声特别大，有时候几乎快要盖过电视机里的钟声，他觉得好笑，就用手机录下来然后播给奶奶听，奶奶就会锤他的头顶，嗔怪地骂他。

现在想想，短短几个月，这些记忆却好像飘得很远很远。他以为今年的自己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独自一人，却没想到，李雷没有给他孤独的机会。

“阳阳，不要客气，这块酱骨给你吃，你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儿。”饭桌上，李雷的妈妈一边说，一边将一块巨大的肉骨头夹到韩阳碗里。

“你这个样子，阳阳要怎么吃啊？来，吃我这块，肉我都剃好了。”李雷爸爸递上另一块肉。

“这个鱼也不错，小孩子就要多吃鱼，聪明！”这是李雷的二叔。

“这鱼刺儿多，小心点。来，吃点青菜，营养要均衡才好。”这是李雷的小姑。

“韩阳，要不要可乐？”这是李雷的表弟。

“韩阳哥哥，我可喜欢这个玉米羹啦，甜甜的！你也一起吃!”连李家最小的小公主也举着自己的小汤匙，歪歪扭扭地给韩阳盛了一勺玉米羹。

……

韩阳有些拘谨地接受着众人的好意，没一会儿面前的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抿抿嘴，感激地扭头看一旁的李雷，此时的李雷举着筷子，正在往嘴里塞一大口红烧肉，感受到韩阳的视线，李雷看向他，嘴巴却没闲着咀嚼，两颊都塞的鼓鼓的。

很少见到李雷这般放飞自我的模样，韩阳忍不住笑了。他低下头，绷着嘴角吃着碗里的饭菜，可吃着吃着，就又憋不住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生来就爱好孤独的，所有在潜意识中告诫自己的喜欢与习惯，实际上都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自我催眠，称不上虚假，却绝不真实。只有在面对真正的团聚与狂欢时，这些冠冕堂皇的自我安慰才会破灭，会风化，会缥缈地萦绕在你身边，释然却寂寥地说，看啊，现在的你笑得多开心。

另一边，李雷注意到了韩阳的笑脸后，连嘴里的肉都似乎变得更香了。这是他的目的，也是他自顾自给自己定下的责任。

他想看他的笑，今年，明年，后年……甚至，一辈子。

……

年夜饭就这样在一派其乐融融中结束了，收拾好碗筷之后，这一大家子人分派拉伙，开始玩了起来。

看电视的，打麻将的，打扑克的，还有跟着李雷和韩阳王者荣耀的。

这一闹，时间就到了半夜，新年悄然来到，却没人去刻意跟着主持人进行倒计时，因为对他们来说，有最亲最爱的人在身边，无时无刻都是最庄重的仪式。

直到凌晨两点，亲戚们才渐渐散去，一部分住的比较近的结伴开车回家，剩下的便在李雷家和对门太爷爷家分着住下了。

“雷雷啊，房间不够了，你跟韩阳挤一挤，睡你以前那屋，行吗？”安顿好几个年幼一些的小孩睡觉的地方后，李雷妈妈拉过李雷和韩阳，开口询问道。

“我倒是没问题，但是那屋做小仓库那么久了，还能睡人吗？”李雷说。

“你三婶刚才跟我一起收拾了一下，起码把床空了出来。”李雷妈妈说罢看向韩阳：“阳阳可千万别嫌弃啊。”

“不会，谢谢阿姨。”韩阳摆摆手：“其实我不睡也可以，打几把王者天就亮了……”

“那怎么行？正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休息不好！”李雷妈妈板下脸来，严肃地说。她和李雷爸爸都是洛城本地一所高中的老师，这表情一沉，范儿立马就出来了。

韩阳愣了一愣，立刻就条件反射的“屈服”了。

“乖。”李雷妈妈欣慰地将两人送到小房间门口，然后转身就朝着客厅里三缺一的麻将桌嚷道：“不要走，决战到天亮！”

“双标。”李雷撇撇嘴，在韩阳身后走进房间带上了门。

这间房间很小，摆着的东西却不少，书柜，衣架，杂物等等等等，挤得放在墙边的本来就不大的单人床显得好像更小了。

“呃，这是我小学时候的房间，那时候我小姑还在这边读大学，住我家，我妈大公无私把大屋子给了她，我就只能挤这儿了。”李雷解释道。

“怪不得你小姑对你这么好。”

“好吗？也就那样吧。”

“那是因为你们家的每一个人对你都很好，所以你才感觉不到。”

李雷挠挠头，没反驳。他这一大家子人的和睦是街坊邻居中有名的，他习以为常了。

“我要睡里面吗？”韩阳走到床边，问道。

“你想睡哪边就睡哪边。”

“好……”韩阳打了个哈欠，他的确有点困了，就没再跟李雷多说，爬到了床里侧躺下。

看着少年贴着墙壁尽力给他留出足够空间的模样，李雷扬了扬嘴角，跟着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