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冬风一天比一天吹得寒，行书一天比一天虚弱，外头那山石每日也经霜打失了色，真是风寒乍冷，草木失色，人欲断魂！

江水十分讨厌冬天，冬天没有那种蓬勃生机，没有那种向阳生长的热气，所以在冬天里，她感受不到生命炽热的绽放，到处都是一片枯寂，望着中毒渐深的行书，更加令她心烦意乱。

终于，在青怀走后的第十天，他绑着一个人回来了，此人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一块布团，蒙着眼睛奋力嚷嚷着被人抬进烟雨阁。

这番景象倒真让太子、青芸开了眼，傻傻的看着。

江水在青怀身旁低语：“你真给绑回来了？”

青怀无奈摇头：“没有办法，请是请不来，只能听你的绑回来先救人了！”

江水好奇的凑上去取下蒙眼的布和嘴中的布团，见这人两撇胡子垂过下巴，眉长如须，眼皮耷拉掩住了一双懒懒疏松的眼睛，嘴里句句怒骂：“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强抢百姓，我说不治便不治，将我绑来也没用，管你是那家的公子小姐，我顾道是立的规矩不能破，快些放我回九州！”

他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火冒三丈挣扎不停。

江水贼眼一亮，喜出望外，探头问：“你就是江湖人称‘一指郎中’的顾道是？”

众人诧异，池江水一副熟人见面的模样，难不成是认识这个名医？

那顾道是也是疑疑惑惑，看了几看，此人面生的很，试问：“你认识我？”

江水笑容都快咧到耳朵后：“听过您的大名，今天终于见到活人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又摸摸人家的脸，吓得顾道是连退几步，也吓得太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她面前，心里埋怨：她怎么老喜欢动手动脚呢？

江水从太子身侧探出脑袋，笑问：“你真的用一指就能给人看病？”

顾道是躲到另一边，她又探头追去：“传言你能把死人也救活？是不是真的？”

初次见这种江湖名人，想问的太多了，没等人家答复又问：“你跟枯骨崖的大小姐是不是真的有过一段情缘？”

顾道是听说这些问题，啼笑皆非，反问她一句：“你都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无稽之谈的？”

“说书的人说的啊！”江水立马将自己正在看的那本《千古集》拿来，翻了几页指给他看：“这书里也有写，你看看！”

顾道是眼睛眯起一条缝，顺着她指的地方望了一眼就骂：“这都是杜纂的，我的名声都叫这些人给说臭了！”

江水合起书，对他十分的恭敬：“江湖人嘛，都是听什么说什么，一指先生，你就帮我们救个人吧，你看...”手指向行书：“她中了毒，已经好些日子没咽下汤水了，还这么年轻的人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那顾道是昂头远望了一眼，冷漠言道：“人要死，天也拦不住，年轻轻死了的人多了去，有什么可惜不可惜！”

太子听得这话不免怒了，踱步问他：“你好歹也是医者，这种薄凉的话也说得出口！”

青怀拉住他的衣角，示意不要多言以免激怒他，太子会意，又将肚里的火气压回去。

顾道是一声冷笑，一屁股坐下来，他整个上半身都被绑着，能动的也就只有两条腿和一张嘴：“人的生死本就是阎王爷说了算，我们区区一介凡人又能如何？我是会点医术的大夫，不是救人性命的菩萨，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去，她死了只是你们难过觉得可惜，旁人可不觉可惜，悲欢不相通啊，小兄弟！”

他说完四处张望，这样的公子小姐们，这样的庭院，想必也是大家！

青怀又好言相劝：“顾先生，您所说确实如此，您是名医见多了生死伤亡，见多了悲欢离合，她于你而言确实无关紧要，但在我们心中胜比千金，我冒昧用这样的方法将你带回长安确实不妥，望您能高抬贵手搭一脉，说个解法我们自己去配药也行！”

他的语气温润缓和，字字皆是协商。

可那顾道是仍不松口，一口否定：“我十年前立下了规矩，再也不给名门望族、富贵高官们看病，你们还是另请他人吧！”

“这是什么规矩！”听了半响的青芸实在不解，移步他眼前，一字一句问：“凡尘俗世大家都是人，为何要立这样的规矩？名门望族、富贵高官也都吃五谷，也有生老病死，您说命？贤愚贵贱也各有命，敢问先生一句，命里生来如此的人，在您心中难道就不配活着？”

这小丫头言辞凿凿，句句占理，将他的话颠了颠又换了个说法堵回来，果然是饱读诗书的娇小姐啊，他摇头一笑，懒懒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问她：“你们命里财权都占了，此生无忧，来世不愁，穿的是金银，吃的是珍馐，病了有百医，活的是人上人，还不配活着吗？”

他说着语中多了些憎恶之感：“你们整日里吃饱了不愁，无事多算计，踩着脚下那些人，惦记着富贵高权把人命当儿戏，想踩便踩，想杀便杀，现在又救什么人呢？”

“您说的是什么人？”青芸被他这几言几语讽刺的涨红了脸争辩：“我们从未把人命当过儿戏，每个人的性命都很珍贵，正因如此才着急请你来，顾先生怕是对我们有所误解！”

顾如是翘起二郎腿轻瞧她一眼，笑中不屑，摇头再不言语。

青芸还是第一次与人争论，说着说着自己就先急了，气的小手轻颤，还从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几个人你来我往反复说了一遍也没有说动他。实在没有办法，青怀就先请他休息，备了些好酒好菜招待，外面派了几个府兵看守怕他跑了。

青芸不愿再搭理这个人回了水芳居，青怀则去向爹娘报平安，陪着他们吃了一顿饭后便去烟雨阁照看行书。

看着她，心中忧思起，不知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