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黑，也不知是油灯被打翻的缘故，还是天真的黑了的缘故，让他二人什么都看不见。

二人迟疑了会儿，慢慢的扒开煤爬了出去，试探性的朝外走。

可外面乱七八糟的，二人踩了不少东西，摔了很多次，甚至还抹到黏糊糊的液体，跟一些冰冷冷的尸体，惊吓的二人脸都白成一片，更是瑟瑟发抖的手拉手，搀扶着朝外走。

待二人一路摸索着离开窑洞，外面也是漆黑一片，他们透着月光，回头朝窑洞看去，入眼可见的皆是尸体与鲜血，生生的刺进他们的眼里，让他们都要控制不住的尖叫了。

尤其是没有直面过死亡的寂初行。

他虽然下令砍过不秒年，但还是头一次这么清晰明了的见别人杀人。

原来，人死前的表情是这样的难看，更是这样的吓人，这让他心中升起了难以言语的情绪，不知该如何形容。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小孩儿颤抖着声音，拉着寂初行的颤颤惊惊的朝外走。

这处黑窑洞在深山老林，四周皆是坑坑洼洼的大小石坡，二人摸着黑，摔了很多次，才勉强的走到小路上。

他们站在小路上，茫然的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选哪个方向走。

许久之后，那小孩儿结结巴巴的问：

“那，那个，你知道要往哪边走吗？”

寂初行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知道。”

许久没开口说过话的他，声音沙哑磨砺，不太好听。

小孩儿也沉默了一会儿，才指了个方向。

“不如，咱们走这边吧，反正看不出来往哪边走合适。”

“好。”

他点头，二人结伴朝着一个方向走，从天黑走到黎明，才逐渐的看清楚四周的景象。

这是一片人烟稀少的荒处，入眼的全是黄沙，几乎看不到村庄和人，这让二人都露出了绝望，可却不得不继续朝前走。

夜晚的时候还不太显，白天的时候，太阳焦灼，空气滚烫，再加上肚子空荡，更没有水，二人几乎走的头晕眼黑，眼冒金星，最终还是小孩儿受不了的，噗通一声坐到地上，也不管屁股被烫的起泡，大口大口喘气。

“我，我走不动了，要，要不你一个人走吧——”

寂初行看着那个脸色呈现不正常青白的小孩子，眼前浮现出他偷偷的给自己喂水，又偷偷的将他的口粮省下来给他的情景，沉默了一番，蹲了下去。

声音淡淡。

“上来，我背你。”

小孩儿错愕的看着他，却摇了摇头。

“不了，我真的走不动了，就不连累你了，你一个人走的话，或许还能走出去的——”

这般说着，小孩子神色有些黯淡。

“我能看出来的，你不是穷人家的孩子，跟我不一样，想来你的家人有在找你，而我却是没有的，所以，你走吧——”

家人？

这个词，让寂初行的眼前浮现起了一个很久没出现的脸庞，然后扯了扯嘴。

“我没有家人。”

“哎？”

小孩儿呆了呆，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会呢？你看起来很有教养啊，没有家人的话谁来教育你？”

“教育我的，未必就是家人。”

“这样吗？”

小孩儿歪了歪头，很是困惑。

“可，如果不相干的人，谁会愿意教育你？”

这话，让寂初行愣了愣。

“什么意思？”

“明面上的意思啊！”

小孩儿奇怪的看着他。

“你想啊，如果那个人不是你的家人，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教育你？还把你教育的这么好？难道他不会把那些时间用在自己身上吗？”

“是吗？”

寂初行沉默了下。

“或许她是在窥视你手中的东西。”

“那就更奇怪了——”

谁知小孩儿挠挠头，更不解的瞅着他。

“如果那个人只是窥视你手中的东西，那干嘛把你教育的这么好？我记得，我们村长，他媳妇儿死了，又娶了一个，但那个新媳妇儿不喜欢他前老婆留下的孩子，天天打骂，更让人把他往坏路上带，最后那个李狗蛋儿吃喝嫖赌样样都会，最后还杀了人，被人打死了。”

“而你，一看就知道教养极好了，要是那个人只窥视你手里的东西，抢过去不就好了？再不然带坏你也好了，干嘛把你教育的这么好？这不是明摆着拿你当家人吗？”

这般看似理糙，却话不糙的直白话，让寂初行怔在了那里。

“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

小孩儿眨巴眨巴眼。

“我娘老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只有是真的希望你好，对你好的人，才会在明面上对你又吼又叫，背地里偷偷抹泪，心疼的不行，甚至你稍微有个头疼发热的，他都急的不行，这样的人，才是真心待你的，我娘就是这样的，在我娘活着的时候，我也没少被她揍啊，可现在想让她揍都揍不着了——”

【——皇上，老奴想逾越的说几句话，可能您不爱听，但请您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些年，太后真对您不好吗？小时，您是太后抱在怀里，一手养出来的，只要您有个头痛发热的，她比谁都急，更是衣不解带的照顾您——】

冷不丁的，寂初行的脑海中，闪过了那嬷嬷的话。

竟然与眼前这小孩儿的话重叠到了一起，让他的神情晦涩起来。

许久之后。

他慢慢的问：

“那，如果她不给你面子，当着众人的面反驳你的所有话，也是对你好吗？”

“比如？”

小孩儿有些不解，瞅着他问。

“比如——”

寂初行沉吟了下。

“比如，你觉得给别人钱，让他们吃饱穿暖是好事，可她却说你胡闹——”

“呃——”

这个问题有点儿超纲，让小孩儿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好一会儿，才古怪的瞅着他。

“那个人没手没脚吗？”

“有啊。”

“他是你亲戚？”

“不是啊。”

“既然有手有脚，又不是你亲戚需要你帮忙，你干嘛给他钱？他是不会干活赚钱啊，还是蠢是笨，需要你给他钱养活他？什么毛病？钱多烧的脑子坏了？”

……寂初行张张嘴。

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而小孩儿却用更奇怪的眼神瞅着他，跟看个二傻子似的。

“你都没想过，你平白无故的给他钱，让他不用干活就有钱花，那下回他要是还没钱了，不还来问你要？或者还跟别人说，让别人来问你要？你有多少钱啊，能都给别人？自己不花了？傻吗你？”

……一脸冷漠的皇帝陛下，哑口无言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