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上，人心叵测。

在许寒的日常修行当中，少不了和荒野上的人打交道，无论是附近的村民，还是营寨里的猎人，亦或是流浪到此处的拾荒客。

既然如此，便略施手段，吸引这一老一少在此留下，作为自己的代理人，倒也正合适。

念及此处，许寒身形微晃，使出遁形之法，抢在二人之前回到了仙庙里。

“爷爷，这座仙庙你此前曾来过么？”庄曼搀扶着爷爷，有些许紧张地站在那扇沉重的山门前。

庄年眼中露出迷惘之色，摇头道：“营寨围猎不是进石林，就是南下去大泽，我极少往西边过来。只是听说这边有个村子，还留有一座土地庙。”

这爷孙二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庄曼下了决心。不管里面是洪水猛兽还是仙佛菩萨，总要进去一探究竟。

庄年比画了个手势，要小心拾荒客。那些人在荒野上居无定所，到处流窜，从没有什么道义或者规矩，只有弱肉强食。而这些荒野上昔日繁多的庙宇，正是他们夜里躲避妖兽最常待着的地方。

“吱呀”一声，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庄年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松了一口气，里面并无一人。而庄曼则是失落地叹息着，她所憧憬的仙人并没有出现。

她搀扶着爷爷在篝火旁坐下，驱逐着体内的寒气。荒野的夜晚，总是有些透骨的寒意，而这些破败的庙宇中永不熄灭的篝火，正是这些旅人最佳的愈疗剂。

庄年年事已高，方才那一阵狂奔已然伤了元气，再加上沉重的摔伤，更是让他苦不堪言。他脸上的皱眉更加深沉，神情委顿，瘫在篝火旁不想动弹。

庄曼年纪轻轻，十九岁的少女，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方才与妖兽的赛跑不过是荒野猎人的赛前热身罢了，仍然是干劲满满。

她站起身，在这座庙宇中到处走动，将这里的构造和环境探查一番。

这座仙庙不大，只有两间，从山门进来，便是一个宽敞的大殿。大殿内有四根红漆廊柱，代表四象。中间的空地上燃烧着一堆永不熄灭的篝火，故老相传着是修仙者大战之时留下的仙迹。

大殿正中的神台之上，供奉着一尊神像，技法精湛，栩栩如生，却是位英姿俊逸的年轻人形象，和庄曼所去过的其他庙宇中供奉的憨态可掬的矮小土地仙并不相同。

殿内墙角结满蛛网，供桌之上落满尘灰，唯有这尊神像上纤尘不染，隐隐露出金玉光华。

“爷爷！这……”没等庄曼说完，庄年也向这边看来。老者的手微微颤抖，难道活了这么一大半年纪了，当真在荒野上遇到了仙人？

庄年踉踉跄跄地就要从篝火旁站起，拽着孙女的手，喃喃道：“多谢仙人救命之恩，这可得拜一拜……”

这年逾古稀的老者双膝一软，正欲跪拜，大殿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平和宁静的话音：“罢了，本仙不喜跪拜，汝二人都免了罢！”

这声音自大殿上方传来，二人惊愕地仰着头，仿佛是有位仙人驾临此地，飞在天外与他们交谈。

伴随着话音，仙庙里金光大盛，一时间盖过了篝火的火光，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

见此奇景，即使老练谨慎如庄年，也忍不住倾心相服，认定了这仙庙里的确有仙人。而庄曼则面带喜色，崇敬地看着眼前那尊神像，胸腔中心跳不住加快。

这当然是许寒故弄玄虚，先声夺人之计。经此一着，这一老一少已经对自己是仙人一事深信不疑。

但许寒并不打算此刻现身。

目前需要做的事情，他躲在幕后就足够了。

许寒清了清嗓子，说道：“殿前二人，姓甚名谁，来此地何干？”

庄年想要拜伏，却又碍于许寒方才不喜跪拜的话，只好微微躬身，说道：“回禀上仙，老朽名叫庄年，这是我的孙女庄曼，我们本是距此地东边十余里外千石寨里的猎户，寨主一时被奸人蒙蔽，将我们逐出营寨，不料却碰上夜潮……”

庄曼嘟起嘴巴，秀眉微蹙，不依不饶地说道：“爷爷，那些坏人害得我们这么惨，你还替他们遮掩什么？上仙，事情明明是如此……”

这小姑娘伶牙俐齿，条理清晰，将营寨恶霸屡次起衅、爷孙二人多次忍让、争夺护卫令牌、恶霸带人将爷爷扔出门外，以及冯寨主见死不救、反相助恶人、最终将自己与爷爷一掌打落营寨高墙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上仙”听，期间庄年多次想要插话打断孙女，却一直没能得手，只好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再搭话。

许寒如今的神识只能覆盖方圆一里，还是在仙庙的加持之下，远在十余里外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一无所知。

听了庄曼的描述，他才知道原来在荒野之上，除了村民和拾荒客，还有另外的活法。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寻求营寨的庇护，虽然每次外出打猎都要向寨主缴纳高额的税金，但是好歹有一个庇护之地，有一个每晚可以回归的家，即使那个家只是营寨里的一个小小的窝棚。

而如今，她与爷爷就连这个家也不复存在。

许寒听得有气，但他也不再是那个轻信旁人的愣头青，问庄年道：“她说的可有不尽不实之处，可有夸大其词？”

庄年本不想和营寨闹得太僵，可既然仙人垂询，他也只能叹息着回答：“并无虚言。”

许寒在仙庙里神识高于寻常数倍，鉴貌辨色，已知二人并未作伪，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且将这二人留在这里，帮助自己管理灵沼村的村民。等到己方势力扩张到一定程度，自己的衍虚诀修为再深几层，便出手去寻那营寨的晦气。

这也只是第一步。

从老者和庄曼的话里，许寒已经了解到了荒野上更大的世界。北方数十座营寨、富饶的矿山镇，还有更远处的上国七城。石林、南方大泽……

一切，都要从这座仙庙开始。

许寒沉吟道：“既如此，这营寨着实可恶。尔等既然无家可归，本仙准许你二人可以在此地搭建营地，暂且居住。如有困难，可说与本仙。只要在仙庙的方圆一里之内，本仙便可保你二人无虞。”

庄曼和庄年相顾大喜，营寨之所以能聚集成百上千人，皆是因为有凝元期修士庇护。而如今得了仙人庇护，岂非强于营寨、村镇数倍？

庄年拉着孙女正要叩头拜谢，耳畔却响起了仙人的声音：“在此期间，本仙或许偶尔会有些事情需要你二人去办。若是心诚，办得完满，或许另有机缘。”

庄曼一双如水般的眸子亮起，抬头看向年轻男子神像：“谨遵上仙差遣！”

庄年也又惊又喜，在荒野上修炼素材无比匮乏，人人进境缓慢，孙女庄曼已经算得上是人群中的天之骄女，在十九岁的时候达到了锻体期三层。在这种环境下，每一次机缘都是难得的逆天改命的时机。

更何况，是仙人亲口许下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