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察觉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仍然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一直进了大殿。小姑娘将脸埋藏在兜帽里，默默地跟着。

进了大殿，许寒坐定，问道：“怎么，现在肯说了？”

小姑娘摇摇头。

庄曼跟着进了大殿，见这小姑娘如此执拗，叹息道：“罢了，看来咱们是从这孩子嘴里问不出什么了。”她虽然也不过十九岁，但身材高挑，精巧能干，和一旁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比，倒像是大姐姐一样。

许寒也颇感头痛，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妙计，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问题，那么换一种方式，你来提问如何？你有什么感兴趣的，不妨可以问问。”

小姑娘好奇地扬起头来，兜帽稍微向后滑落，露出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庄曼，又看了看许寒，问道：“这里是哪里？”

庄曼颇为自豪地说道：“这里是许仙君的仙庙，方圆数里之内正在逐渐建设的屋舍，包括远处的灵沼村，都在仙庙的治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寒听到庄曼的这番介绍，忽然想起一事。

自己统领的这片地区和自己属下的这些住民，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和身份。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需要一个名分，为他们激发出一种身份认同感，才能更好地让他们为自己打工。

可是，自己即将组建起的阵营叫什么呢？

荒野上的阵营势力名称大致分为几类，最低级的流民没有阵营，靠天吃饭，甚至连个人的名字都没有。

初级的势力往往就是一伙流民占山为王，势力名字往往叫做某某洞、某某山、某某林，以地名为主。

流民有了固定住所，就成为了荒野住民。分为营寨、村庄、镇子、城池……

这些名称对于许寒的这方势力来说都不太恰当。这里既不是乡匪路霸，也不是城乡结合部。他想创建的，不仅仅是一城一地，而是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如今这里已经有了数间屋舍，居民上百人，而且刚刚吸纳了常青城逃亡过来的四十余人，人口数量在不断地快速增长着。

后续，许寒计划要从荒野的其他地区、其他阶层更广泛地发展加入的居民，不断扩大势力。

到那时，从不能一直让大伙自称“仙庙附近的人”吧？

许寒决定要赋予自己这方势力一个朗朗上口、又正义威严的名字。他在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却没什么好的思路。

只听一旁小姑娘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收留他们？真的是因为善心么？”

许寒心中一凛，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小姑娘话中用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显然并没有将这些同为常青城中逃荒出来的人当做自己的同伴。

而庄曼则有些狼狈，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奇怪地道：“当然，要不然呢？我们辛辛苦苦花费大价钱从流寇手里将他们赎回来，还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们，为他们提供干净宽敞的住处，和村里最好的医生……”

小姑娘低声道：“就是这样才更可疑。”

许寒暗暗点头，的确在荒野这样弱肉强食的大环境下，仙庙这样让人人都有饭吃、有房子住的却又不求回报的地方，是有些反常。

就算是千石寨里那些低矮的窝棚，也要征收这些住民五成的重税。

倘若是我，该如何回答？

还没来得及许寒思考，那边已经响起了庄曼的声音。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迷雾，仿佛在回忆很久之前的故事：“曾经我生活在千石寨里，睡着低矮的窝棚，每天自己辛辛苦苦地外出打猎，还要将受益分给那里的领主一半。每天只是徒劳地重复着这样的一切，生活没有什么盼望。”

“但是在这里，我们有吃有住，不必担心下个时辰就被人赶出去。我们可以享受自己劳作的成果，慢慢积累自己的本领和财富。对于你们城里人来说这些可以说是再平常不过，可是对于荒野上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高的奢望。”

“在这里，我们依然需要工作，但是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我们的心中多了一些东西。”

“关于未来的梦想。”

大殿上沉静了下来。许寒也没有想到，庄曼和其余的住民心中竟然会这样想。

在许寒的视角里，自己仅仅是为这些人提供了一方庇护之地，自己想要依托灵田的产粮和技术，逐渐为自己治下的住民带来和平与发展。而自己作为统治者，无论是从经济方面还是信仰值方面，都能获得极大的受益。

然而，被他当作“韭菜”的这些人，已经产生了这样的感情。短短两个月里，他们从行尸走肉般的荒野住民，已经转化为了追逐梦想的奋斗者，这让许寒莫名有种收获的喜悦。

成长吧！许寒期待着将来从手下中，能崛起一个又一个的精英，可以成为自己和即将建立的新兴势力的得力干将。

小女孩看着庄曼，眼神中的戒惧和不信任逐渐有些融化：“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庄曼罕见地露出了有些羞涩的表情：“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失态。仙人哥哥，你没听到什么吧？”

许寒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小女孩歪着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当真是仙人吗？”

庄曼刚刚垂下去的头又迅速地抬了起来，但是表现得如此明显又显得不太恰当，似乎自己早已怀疑仙人的身份，只好忍住不将脸转过去，保持着侧身对着许寒的姿势努力地听着。

许寒淡淡道：“你觉得呢？”

说着，他发动“遁形术”，瞬间隐去了身形，又用传音术从高空说话。刹那间大殿的梁柱上飘起了乌云，电光闪耀。又过了片刻，云消雾散，大殿中恢复了宁静。

许寒从消散的乌云重新现出身形，正落在庄曼和小姑娘的面前。

他缓缓伸出手掌，掌心里一片象征着常青城的绿叶凭空凝聚而成。

“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