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姬正走在前面，他记忆力一向很好，所以在那座高楼上时就已经将附近的巷子脉络差不多摸清了。

但是，一想起那座大楼，姬正就不能不想起自己自己做的某些事。

马路上，姬正贴着墙里，雨欣走在外边。

人来人往之中，他歉意道:“抱歉啊，让你被人痛宰。”

“什么痛宰?”雨欣疑惑。

“就是那些家具啊！”

雨欣看了姬正一眼，缓缓摇头，认真道:“没有，那个姐姐说的都是真的，那些家具的材料没有掺假，真的值那个价，我经常喜欢买那里的家具。”

姬正还真是，大吃了一惊，那感情是他误会了?他心里的惭愧更深了，只是从雨欣变成了那位小姐。

“可是你怎么来的那么多钱?那……起码有六位数吧?”

“我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啊，有钱不是很正常?”

姬正目瞪口呆。他压根就没想过，眼前的女孩会是富婆的可能性。

雨欣掩着小嘴，咯咯轻笑。好像对姬正的表情十满意。

她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月牙儿，声音仿佛银铃般清脆，明媚动人。饶是姬正见了，都有些惊艳。

她这样美丽的女孩，简直不可方物。

“你虽然呆呆的，但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因为你很厉害。”

这算什么话。上天创造生命时，精心雕琢了一批生命，诸如龙、凤、九尾狐之类，是近乎完美的生命，强大无比。但这一类生命数量稀少，理由应该是那时候上天创造了这些生命，感觉太累，就没干了，直接随手创造了无数普通妖怪充数。然而龙类这些珍贵的生灵，带有天之力的它们极难繁衍后代。

所以只要不是上天的冥冥许可，这些原初的尊贵妖族不可能生的下子嗣。

姬正其实并不怎么想要这份带给他太多伤痛的力量，他选择了天道师一脉，九十八代人的意志，所以想要拿到的，也应该是天道师的力量。

“其实斩妖除魔，现在还是有很多人都能做到的。”

雨欣忽然走到前面，在拥挤的人流中面对着姬正倒退前行。

“比如说道家?”

她注意到，姬正的脸抽了一下。

“对，道家是上古传承下来的道统，但他们迷失了自我，一直在深渊中堕落。”

雨欣一脸好奇地看着姬正，期待他的科普。在这之间，她明明背对着行人，却能准确灵活地绕开那些在她即将撞上的人，无比轻灵。

姬正道:“他们信奉着神，并以此获得力量，力量越强，就越难以挣脱神的束缚。”

他的父亲曾遇见过一位道人，他看见了妖族的善，并有所感触，所以姬长允特意帮了他一把，让他的道法更上数层，期望他可以在将来在道家中做点什么。可是没想到后来道家出了数个被天神眷顾的婴儿，让道家兴奋不已，更加坚定了斩杀妖魔的信念。

那群只管杀妖不管好坏的道家人，半人半妖的姬正一向敬而远之。他可不想天道师一脉单传的香火就此断了。

姬正偷偷看了她一眼。

“天神不是好人吗？”

“一个只听得见你的阿谀奉承的神哪里好了？自始至终，他们都把人类当做人偶，玩弄在鼓掌间，用来取乐。而且，人类的辉煌是自己用血汗换来的，他们什么都没做。只会接受人们信仰却不庇护他的信徒甚至的神，为什么要信仰他们?”

姬正的话语间满是对神的嘲讽。

“也对……”

雨欣点点头。也许是这个话题有点沉，所以她一时间也没有再问下去，像是在沉思一些别的问题。

姬正则悄悄看了雨欣一眼，那头耀眼的银丝悠扬飘动，阳光穿过发隙，让她的整头银发都灿烂晶莹，白皙的天鹅颈上，那张可以说倾城倾国的脸蛋始终对着姬正。

姬正一生只见过两个和她一般让人经验的女子，一个是她的母亲，一个是倾城。

但她给姬正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姬正忍不住这么问。

没想到雨欣直接张大小嘴，惊讶道:“哇，你还真是没有新意欸！”

姬正不明所以。

雨欣就干脆对姬正说了一句：“你等下”。

然后顺手从路边拉过一个路人，和对方打招呼道:“hey！”

男子和同行的同伴看见她的时候，都同时恍惚了一下，异口同声道:“小姐……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雨欣得意洋洋地看了姬正一眼。

姬正脸色僵硬，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时之间，空气间的气氛极其尴尬。

高高的楼顶，苍老的老人赤足屹立于尖利的塔尖，一袭破烂的衣衫猎猎作响。

“很好，既然她还那么安全，我可就得好好谢谢你了。”

——

“十月十四日。我还想再多看看你，这些年里，我的视线里看见了太多风风雨雨，却从未像如今这样，如此靠近你……”

她抬起头，星星漂泊在漆黑的海洋里，好像破碎的希望在流离。

总有人夜深无寐。

陪姑娘上街购物始终不是姬正的日常，他终究不是庸庸碌碌的人。

今夜巷子里的妖气格外浓郁，所以姬正想要出来看看，有没有妖怪作恶。

走在路上的时候，姬正其实一直也在思考一件事。

自从有了姬正说雨欣很熟悉地那句话后，他便经常能听见有人说:“那个女孩……好眼熟啊。”

然后又很快被摇着头推翻:“不对不对，眼花了，明明长成那样……”

姬正感到很奇怪，如果只是一两个人说就罢了，可是每个人都好像对她有印象，但却又很快忘记，这不合道理。

他愈发对雨欣的真实身份感兴趣了。

巷子里只有轻轻的脚步声，踩着月光前行的姬正缓缓停下来。

夜深仍不寐的不止他一个。

街道上空落落的，常衡刚刚返回c市，就被巷子里一个神色慌张的人拉住。

“道……道士，你会降妖除魔吗？”

常衡忙扶住此人，道:“不错，阁下是遇到了妖魔吗？”

“是……是的，他们在我家附近打架，我，我害怕极了。”

居然还是聚众斗争，那想必肯定是有组织的势力了！

常衡心中揣测，正好，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到些关于云若的消息！

“快带我去！”

“好……好……”

他们没有一丝防备的跳进陷阱，今夜洋溢着阴谋的味道。

驳乱的妖气从四面八方拢聚而来，很快，便有隆隆声响，一大群妖怪正在朝这边赶来，声音由远及近，野兽的沉重喘息声也逐渐清晰可闻。

对方的目标很明显，就是姬正！

他缓缓闭上双眼，这很有可能是他进入冥墟来，头一次需要认真点对待的战斗了。

他从袖中伸出两手，交叉于胸前，十指像是出窍的钢刀，一寸寸生出银闪闪的利爪，银白的鳞片钻破皮肤，像是甲胄一般覆盖全身。那一头长发下钻出两只细小的叉角。

风声尖锐刺耳，那是城市在嘲笑，保持沉默太久的它而今忍不住再次发生声嘲笑。

姬正双手往两边一挥，青色的屏障贴到两边的巷子的墙壁上，将其保护起来，以免接下来的战斗会影响到里面居住的普通人。然后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亮起一双燃烧着黄金火焰的瞳！

“来吧，我来审判你们的罪恶！”

霎时间，两边巷道拐出大片妖怪，高楼楼顶，亦有妖影跃起扑落。

姬正微微躬身，拔地而起，他像是一支穿云箭，利爪戳穿一名从楼上跳下来的妖怪的躯体，将其带上半空。

密密麻麻的火雨、毒汁、利刺从地面射向他。

姬正将手中还未彻底断气的妖怪摔下去，密集的攻击瞬间把它的半面身躯打得血肉模糊，姬正则踩着上半面还未破碎的身体，借力一踏，重返地面！

冒着恶臭烟气的焦黑碎肉噼里啪啦打到地上，紧随而至的是姬正巨石落地般的冲击。

青砖地面炸裂，地面上瞬间出现了数条手指粗细的裂痕，砖块像是波浪般掀起，炸裂。

未等尘埃落尽，他的身影倏地穿出来，顶着一只被撞飞的妖怪的躯体，在妖怪群中横冲直撞。

好一头迅猛无匹的龙！

一只小巧的蝙蝠妖煽动翅膀掠到姬正身边，鼓足力量，从口中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这是蝙蝠特有的声波，运用得当的话，能直接将人活活震死。但姬正却只是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但这一瞬时间也够了，暗处的草木精怪发力，操纵根茎和藤蔓破土而出，将姬正紧紧束缚住。

有的藤蔓上宽下窄，如刀般，在姬正的鳞片上勒出细细的划痕。

姬正回过神来，那些妖怪已经近在咫尺，伸出利爪，或是张开血盆大口，腥臭之味扑面而来。

“升龙！”

姬正往地面狠狠一跺。

他的面前、身后、五颜六色的龙钻破地板，腾空而上。数只妖怪当时就被撞碎了身体。

姬正猛地发力，硬生生将缠在身上的藤蔓挣碎。

“怎么可能！我的藤蔓上明明有麻痹的剧毒！”

远方的藤蔓妖怪惊道。

他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藤蔓连姬正的鳞片都没割破。而且，它所谓的“剧毒”对于龙族强横的体魄来说，还是太不够看！

姬正一把抓住那只没能及时逃开的蝙蝠精，将其捏爆。

这时候，围杀姬正的妖怪已经被这个凶猛的家伙震慑住了。

“上！上！杀了他，主人必会重重有赏！”

一只看似是领头的妖怪喝令道，让手下妖怪不惜代价地攻击姬正，这些炮灰死了就是死了，他一点都不心疼，只要完成主人的命令就行。

妖怪们愣了一下，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畏惧，然后果真更加卖力起来。

“看起来，你们很怕那个獜啊。”

姬正自语。暴力而产生的恐惧往往是达成统治的最基本途径，可惜他专门治暴止恶。

他气沉丹田，轻轻呵出一口金黄色的吐息，两只龙爪上可见粗大的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