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有了冬暮的加入，姬正他们跟着红九九的队伍一路走了三四天都是风平浪静，再没遇见过敌人。

姬正几个吊在红九九的大部队后面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习惯，红九九也懒得管，眼不见心不烦，落得清净，这倒正好给了他们交谈不能叫敌人听见的消息的机会。

姬正忍不住又问冬暮道:“二伯，这几天这么安静，该不会是你弄得吧？”

冬暮点了点头，道：“对啊，稍微打了声招呼而已。”

打个招呼?那么简单就行了?

姬正揣测道：“你该不会在迷土里很有地位？”

“哦，也没有很有地位啦。”冬暮打着哈哈笑道：“其实这次迷土发动战争的一共有两个王，我是其中一个的儿子。”

“哦……”姬正表示了然。

“那岂不是更了不得。”

“就像你说的那样吧。”

冬暮不再反驳，道“不过可能到了边境，你就不得不选择了，是和同天道师站在一起的妖族携手抗敌，还是为了掩藏身份参与战争，将屠刀伸向天道师的盟友?”

姬正毫不犹豫道:“二伯尽管放心，天道师的刀永远不会伤到朋友。”

冬暮淡淡笑道:“那都和我没关系了，其实我对那些生命倒是没什么介意的，渺小的生命若是能为了伟大的目标牺牲，那牺牲了也无妨。”

跟在姬正后面的倾城这才感觉到，原来这位一直在他们面前保持着温和良好的大人，虽然有着和逆君党羽不同的立场，但终究还是和它们有些地方很像。

就比如说蔑视生命。

“对了。”冬暮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姬正道:“你过段时间要是能去祭域上面的冥衣的话，说不定能拜访一下你小叔叔，它再过不久就要结婚了。”

“真的?”姬正有些愕然。

冬暮拍了拍姬正的肩膀，笑道:“真的，在这个即将翻天覆地的时候，它却找到了真爱，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说好哦。”

然后它忽然俯下身子，神秘兮兮地问姬正:“哎，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姬正瞬间笑容僵硬起来。

“这个……那个……还有些早吧？”

他支支吾吾地看了一眼雨欣，却发现雨欣正笑呵呵地看着他，感慨道:“结婚啊，那么遥远的事啊……”

姬正忙把头转回来，不敢再去看她，因为雨欣总是会在某方面展现出姬正不理解的热情。

更何况，他一直以为拥有就行了，从没想过那么远的事，而且……现在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姬正压根没心思想这一道的。

“行了行了。”冬暮笑着道:“就不拿你寻乐子了。”

它伸出手掌指向前方，道:“看那里。”

姬正雨欣和倾城循着他的手看过去，原来冬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他们带偏离了红九九的部队，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他们面前几百米处，黄沙像是海眼一样卷起宏大的漩涡，沙砾像是有生命一样地流动，却不会下沉。

“这里是……”姬正问道。

冬暮就如实告诉姬正:“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这个漩涡是妖疆天藏的天眼之中的沙眼。据说上天层在每一种环境和元素底下都埋藏了被称作天眼的藏宝地，并且用手指勾出涡流当做记号，假如有幸能找到的话，就能得到馈赠。”

他这么一说，姬正也想起来了，祖先的记忆和阴川司马的地图里都有记载过这种东西，他便顺口对雨欣她们介绍这眼是什么。

相传这些被称作眼的密藏里存放着各种各样的宝贝，取不尽，用不竭。但是每个进入这里的存在只能拿走自己进来第一眼所见的第一件东西。

它们也只能看一眼，那多了，看多了，都将因贪婪而遭受上天的惩罚，被眼所吞噬。

而且，天眼的关闭无人揣测，最长的打开了一年才关上，最短的刚刚出现就关了。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进入沙眼里的妖怪全部出来，让沙眼里面没有一个生物的话，它级直接就会关上。

只是姬正没想到他真的能遇到这么玄乎的东西。

姬正疑问道:“这不是很宝贵的吗？为什么没有妖怪来拿?我记得黄金时代的传闻里，每当有眼开启的时候，都是上千上万的妖怪携手进去取宝的。”

那个时候，据说得到馈赠的妖怪都会聚在一起，同时往天上冲，因为眼外面专门干这种杀妖越货勾当的妖怪，只为了能多拿点宝物。

冬暮笑道:“那你可就得感谢我咯，沙眼是近日才开启的，然而这里早已因为战争而鲜有妖怪来往，所以凑巧看见这个眼的妖怪很少很少，也不用担心抢宝了。”

它自己率先走进沙眼，然后伸出双爪盖住双眼，道:“贤侄，反正你是上天唯一认可的生命，你要不试试不闭眼?搞不好这洞叫你一个人搬空了也没事哦。”

而是老老实实盖住眼睛，没好气道：“上天青眼于我们这一脉确实不假，可是也不能因此就恣意妄为，该遵守的，始终还是要遵守。”

他顺便告诉倾城她们：“把眼睛都闭上吧，走进这涡流里，它会自动把你送到眼中的，到时候我们也许不会落在一个地方，但是只要记住，拿完了东西，掉头往回走，就一定能走出来。”

倾城嗯了一声，也老老实实地遮住眼睛，走进沙眼。

冬暮、姬正、倾城三个先后走入其中，漫无目的地的抬脚落步，被涡流很快冲散到不同的方向。

雨欣看着他们几个，确定他们谁也看不见以后，忽然从腰间一解，将一条毛茸茸的东西从腰间解了下来。

“你在这里先待着，一定要老老实实的，我马上回来。”

她说完，直接就冲进了沙眼。

然后任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沙眼竟直直分出一条小径来，叫雨欣踩在上面一路小跑，然后直接跳进了正中间那个黑不隆冬的眼里。

哗啦啦……

不知道过了多久，姬正从上面掉下来，带着一片细沙摔在沙堆上。

捂着眼睛的他用一只手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

闭上太阳眼，黑暗便像是洪水一样袭来，叫姬正瞬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里很黑，也很安静。他跺了跺脚，发现这里竟然安静到脚跺在地上也不会发出声音。

空气里也没有黄沙的味道，什么味道也没有，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好像死亡一样，将姬正填满。

“雨欣??”他喊了一声，却发现压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这让他感到害怕，因为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他想到了几个月前自己做的那个梦，他在黑暗中沉沦，发不出响声，也挣不开恐惧。

现在他就好像亲身来到梦里了一样！

姬正忍不住浑身发抖，恐惧，闭上太阳眼睁迎接黑暗的他原来是如此的畏惧黑暗。

现在他哪还顾得上捡什么宝藏啊，光是挪脚都觉得困难。姬正整个人都慌得失了分寸，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一个劲颤抖。

“嘿！”

黑暗中有人这么朝他喊出了声。

姬正浑身一激灵，瞬间窜了起来，差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谁?是谁?”

他闭着眼睛四处探听，话语声、脚步声，只要听见了，就证明这眼里有除了他们外的的生命在！

“嘿！”另一边也响起了声音，姬正忍不住呵斥道：“你到底是谁?”

它只是重复着：嘿。

好像这句话里有着无尽的魔力，最后，姬正都不知道怎的，就迈开脚步，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走去。

他仍在害怕，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害怕成这个样子，汗水流过后背，带来痒痒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后背搔动。

那声音不断提示着姬正，每一次的距离都好像是在前面不远，可越走就越发现好像怎么走都追不上。

姬正的汗水越流越多，亲手闭上双眼的他完全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只知道，自己就跟撞了鬼一样，被牵引着去往一个他感到不妙的地方。

“你到底是谁?”他忍不住喝问。

可是依旧没有答复，它只是一直牵引着姬正，一直为他引领方向。

终于，姬正忍不住了，他像是认命似的放下手，猛地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厉鬼哀嚎叫着：不！

声音回来了，心跳，脚下的触感，好像他终于从地狱爬到了人的大地。

然后他看见了光，那久违的，叫人感到心安的柔和之光。

再没有诡异的声音对他说嘿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凸起的小包丘，姬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因为他自己一点上坡的感觉都没有。

他的视线正好落在包丘上的一双角上。那是一双……紫色的叉角，就简简单单插在地上，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上面有雷光闪烁，看着电光逼人。

姬正轻轻伸手，抓住那双角，也没费力，直接就将气拔了出来。

然后那双角上雷光瞬间黯淡，取而代之的，变成了纯白银色。

姬正重新捂上眼睛，拿起那双角，轻声道：“就是你在呼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