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王的主持下，这座规模及其宏大但却埋葬了敌我双方的大墓终于建成。

其实也只是将土地翻过来了而已，一块数百块长图妖军曾躲在后面抵挡妖疆妖军的石头被堆在一起，筑成一块巨大的碑，上面镌刻着寻王亲自题上的字。

“长图妖军与妖疆妖军之墓。”

这座墓在不远又极远的后来被称作木下冢，那一战也被流传下来，因为那是天道师带领妖族对妖疆打起得千万妖军参与的浩大战争。

山下好似很久都没有风流动，尸体的腐臭仍停在空气中，久久不能散去。

阴暗的天空，仿佛上天都在为这些生命默哀。

地面上，一样也有生命同时在哀悼。

身为天道师的姬正站在了石碑最前面，寻王与影王其次，然后分别才是长图和东土的统帅以及王子，最后才是妖军。

因为他是天道师，所以他理所应当站在最前面。

但这只叫姬正觉得更加痛苦，就好像他变成了被问斩的犯人，在目睹他的罪行的人群中承认自己的罪过。

他也确实将自己当成了犯人，缓缓开口说：“这次的战斗，之所以长图大军会损失如此惨重，都是我的错，我希望你们将罪过怪在我的身上……”

那些妖怪只是静静地听着，好像听一场演讲的群中，全程只字不发。

但它们的目光却叫姬正觉得如芒在背。

直到他说完自己该说的，然后深深弯腰，表示歉意。

而后几天，妖军就一直在这里驻扎，长图的妖军经历了那样的一番大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息，而东土也需要短暂休整一下，然后返程。

影王道：“我们的打算是在后天就开拔返程，毕竟我们那边的战斗也非常紧张，并且最近句芒带领的人族还遇见了恶首，并且传闻遭受惨败，所以我们不敢在这里逗留太长时间……”

它顿了顿，止住声音干咳了两声。

雨欣从背后推了推姬正，姬正这才缓过神来，慌忙哦了两声，有些慌忙的左顾右看。

结果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姬正只得不好意思道：“抱歉，走神了。”

影王黑洞洞的头盔下飘出略有不快的声音道：“天道师，错是错，可是事情是事情，我希望你能在商谈正事的时候把自责的缅怀先放一放。”

姬正只得道了声歉。

这场会议是临时召开的，人不多，只有姬正、雨欣、影王、寻王和它的四个儿子。

本来会议的内容就是说要确定下以后的行动方针，姬正的话语是必不可少的，但他却在关键时刻走了神。

影王这才继续说道：“我们只是两国，兵力有限，并且完全没法收服这些效忠逆君的疯子，所以除了在这里大闹一番之外，不能做出更多的事情来。所以我们的进攻终究只是迎合天道师而做出的掩护，并且不可能太过深入。”

姬正老老实实地听完它的话，点了点头，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妖疆的疆土虽然比迷土小了点，可是妖怪的数量确实惊人得多的，而且长图和东土的两个国同时又都和本域内的妖怪有领土之争，长线的大规模作战是极其忌讳的。

这次它们肯为了天道师的约定出兵，并且到现在，持续增兵几乎超过了四千万，这个数字是很多的。

但是相对与全民皆兵的妖疆来说就不多了，光是一个域内可以动员的全部妖怪就不止一个亿，更何况还隐藏着许多实力卓绝的老妖怪，长图或是东土的任意一方哪怕是举国之力，都不敢确保必然能攻陷一域。

姬正说道：“那么，关于句芒的事情……”

“这你不必担心。”

影王说：“假如句芒真的出现意外，东土的妖怪会第一时间赶到支援，并且接引他们暂退到东土境内修养。”

寻王也补充道：“并且，关于元素精粹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们会尽量从这两域收集，然后再从国内寻找。尽可能为你找到充足的元素精粹。”

基本上，天道师需要的东西就只有这么一件了。

两王与几个王子一起看着姬正，静等他说出自己的打算。

姬正缓缓道：“我应该会带上雨欣她们，然后去找一趟饕餮，再过去看一下那座风眼睛。”

找饕餮，其实无非就是算账罢了，毕竟寻王它们也已经听说了，上次姬正被饕餮打的很惨。

“等做完这一切，我就会渐渐进入中域，一路走过去，直到冲到鬼妖道管辖的地方，杀了他为之。”

背叛了天道师誓言的家伙，不会被赦免的。

只是谈话内容也说得极其明显，这次战斗之后，长图和东土会渐渐减轻对妖疆的骚扰，然后撤兵，后面的路，姬正他们就是真的孤军深入敌军腹地了，那时候不再有帮助，也不会有后援，一切只能靠自己。

谈话结束之后，影王率先走出临时搭筑的帐篷。

几位王子面面相觑，雨欣和它们也一起也出去。

只剩下寻王和姬正。

姬正张了张嘴，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只能闭上嘴。

帐篷里的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红雨啊。”

寻王长长得喊了一声姬正的名字。

“嗯？”

姬正赶忙应声，道：“寻……爷爷你说，我在认真听着呢。”

其实没必要澄清，因为很明显，他是真的在认真听。

寻王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姬正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它的身边坐下，如坐针毡一般难受。

寻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还在害怕吗？”

“不……我……”

姬正摇了摇头，很是疲倦。

寻王道：“你要知道，天降大任，非常人不能担，万年不见的大乱既然发生在你身上，是你的不幸，也必然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

姬正昂起头，仰望寻王，它一样主使者姬正，深邃的眼睛仿佛直接穿过了姬正，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这一路你讲听见赞美，受到诋毁，有人说你不会错，有人说你不会对，但是最终，它们的话到底如何，都需要你用自己的眼睛判断，你要知道，你的路走在高处，与你同行的，敌人，会说出你的不足，朋友，也只能说出你的完美，要如何做出最成熟的决定，都需要你多思考。”

姬正点了点头。

这不正是他的孤独？

假如说他真的是走在一条路上，那这路必然充满荆棘和歌颂，但是怎么走，都必须只能由他决定，才不会走错。

追随我的，说我是正义。

抵抗我的，说我是罪恶。

说我对我就对了吗？说我错我就又错了？

我到底是对是错？

姬正忍不住问寻王：“寻爷爷，我有办法叫那些妖疆的妖怪转向我这边吗？”

说到这里，姬正又忍不住低下头，摊开自己的双手。

“我已经杀了太多太多的妖怪，妖疆的敌人死于我手，追随我的为我而死，不管怎么样，它们都因我而死。到现在我已经和千万条命沾上了因果，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办法，能不用流血。”

唯有杀戮，他是真的害怕了。假如妖疆真的毫不妥协，他难道还要将整个妖疆的妖族全部杀干净吗？这些妖怪凶残暴戾不假，可那就不算是生命了吗？

“这……”

寻王思索了一阵，最后只得摇头道：“我要是知道答案，也许一开始做天道师的就不是姬岚了，也不会有你了。这是你的任务，说起来有些为难你，可是却是如此，你只能在杀戮的同时寻找破解的办法，假如你想不到，也不能停止杀戮，这就是你坚信的路。”

姬正嗯了一声。

因为和他走在对立面的，只能是敌人，只能刀兵相向。

“我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废物。”

帐篷外，影王忿忿抱怨。

“这完全不是我见过的那个稳重完美的天道师，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一个不懂世事的臭小子，你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他爱我，这还不够吗？”

冰凉的女子声音从它背后淡淡响起，影王转过身，说：“我也爱你啊，一万年，我等了你一万年啊！”

站在它面前的不是别人，是雨欣。

她眼中不带丝毫涟漪，只是缓缓开口，念出了它的名字。

“蒙，感情是这世上最玄妙的东西，不是你喜欢就可以。他是他，就只是他，现在的他是这样，那只是现在，以前呢？”

影王愣了一下，然后开口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对他做过什么？”

“我当然没有。”

雨欣皱着眉，有些厌恶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对他的事情做任何插手，无论是任何决定，我只会支持他，哪怕他想和他曾经的信仰决裂，我也只会站在他身边。”

影王陷入了沉默，除了雨欣，谁也看不清那团黑气到底是愤怒，还是颓丧。

雨欣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去，毕竟她还要照顾倾城。

她是不会告诉姬正的，关于一个妖怪喜欢自己的事情。

毕竟喜欢她的人很多，整个c市全市都喜欢她，难道还要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个念给他听？

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