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正他们开始了新一次的急行军，这次的速度比以往要快上很多。

为了参与这场对它们来说充满了荣耀的战争，东土做出了很大的割舍，甚至不惜将人古人族的盟友置之险境，现在是它们不得不返回的时候了。

从木截另一端下来，东土妖军便一支持续着更加高速的赶路，那些东土的妖怪虽然披着甲胄，但是一连三天的高速行军，速度却也仍旧没有减慢下来。

姬正依旧和雨欣保持着冷战，雨欣也不主动找姬正。倒不是因为雨欣也在生姬正的闷气，而是她每次一看见姬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就不敢开口了。

影王无声无息来到雨欣身边，东土的妖军和长图差不多，都是吸取了人族的一些文化的，拥有比妖族更加丰富得感情色彩，所以很轻易就能看透天道师和风之心之间有了些许不快。

不然为什么一开始如此亲密的他们到现在却都不再说话？只是它们并没有资格去问。

可是影王不一样，它不会在乎。

“你看看他现在，狭隘、自大，甚至装不下信任，这样一个黄毛小子，你甘心受这样得屈辱？”

影王忿忿不平。

雨欣只是冷冰冰回了一句：“和你没有关系。”

“这怎么和我没有关系？”

影王从嗓间发出低沉得咆哮。包括它在内的很多妖怪直到现在都认为风之心是它们见过最完美得生命。

“我们谁都不敢相信你现在竟然会害怕和一个人族说话。”

“总会变的。”

雨欣只是轻飘飘说出这句话，然后驱使坐骑加快速度追上姬正。

刚刚持平，姬正又负气一般，加快速度，和雨欣保持了距离。

雨欣低下头，被银发遮盖的紫瞳中满是沮丧。

在她后面的影王——蒙，缠绕在身上数日的黑气愈发混乱。

不可否认，影王一开始就对姬正不报有任何好感，即使他是天道师。

可姬正内心又何尝是波澜不惊？

这几日，姬正寡言少语，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沉思，关于杀戮、关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关于今后对妖族的态度……他将很多事情都想了一遍，可是却找不到完美的答案。

兜兜转转，最后姬正的思绪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落在了他和雨欣的事情上，挥之不去。

姬正还是觉得很不甘心，凭什么，明明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的人，对自己隐瞒事情，却对别人说？

这是他现在心中最大的隔阂，而且姬正觉得她肯定不会回答，或者直接像以前那样，缄口不言。

一这样想，姬正心里就总有无名怒火升起。

将木截远远抛在身后，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

大军一路畅通，现在这一带的妖疆妖怪并不多，绝大多数都是响应号召参与木截之战去了，还有不少是东土大军一路行军给荡平了。

所以路上再遇到的那些妖怪，都是些零零星星的妖怪，数量连成千都达不到，甚至不用影王打招呼，东土大军直接就给它们冲没了。

行军第五天深夜，大军才停下来，就地扎营歇息。

妖怪们坐在地上，有的伸出手，逗弄它们的坐骑，那些面甲下面目狰狞的妖怪就像是家养的宠物一样温顺，磨蹭着主人伸过来的手，从鼻间喷出淡淡的斑斓雾气。

更多妖怪则是坐在一起，说着些有得没得，聊到兴起，便哈哈大笑。

姬正和雨欣坐在一边，但并不在一块。

一只妖怪将烤好的食物一分为二，分别递到姬正和雨欣面前。

姬正道了声谢。

因为他知道这是这些妖怪在照顾他。因为它们完全没有为自己准备食物。

和妖疆妖怪不同，这些妖怪并不是永远填不饱肚子的饿死鬼，它们对于吞食，更趋向于人族对于口腹的需求。

所以这份食物只是专门准备给姬正他们的。

将食物放在地上，也不在意是否会沾上尘土了。姬正看着那些笑着打成一团的妖怪，有些恍惚。

因为他不知道妖疆是不是也有和这里一样的场景。

他低下头，看着妖怪送上的食物，这只妖怪他知道，是黄昏时东土妖怪猎杀得妖怪之中的一只。

这些日子姬正其实吃过不少妖怪，当食物一样食用，甚至还吃过生的妖怪——尸体。

他蓦然想起来，即使时为了生存，可是烤熟了的妖怪，本质不还是妖怪？

妖疆的妖怪吃妖怪，他也吃，虽然目的不一样，可是从行动上来看，他和那些妖怪有什么区别呢？

姬正的眉头渐渐锁紧，眼里隐隐有痛苦之色。

——

短门外，黑影连绵，一左一右，像是两条长长的飘带，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门前只有一个妖怪驻足，身披着繁重的金甲，它久久跪在地上，像是石像一样岿然不动。

直到高大的身影穿门而出，君王回到它的国土。

“参见吾王！”

连绵的妖怪纷纷跪倒，按胸拜见它们的王，然后齐声呐喊：“恭迎英灵，魂归故土！”

不久前，它们在这里浩浩荡荡地迎接天道师，现在，它们还是在这里，迎接王和惨败的讯息。

这一战，长图无数妖怪战死异乡，连尸首都不能回归故土，不可谓不损失惨重。

唯一跪在中间的妖怪起身，抬起头，然后愣住了。

它的父亲带着五个妖怪回来了，可是有一个却不是它的兄弟。

初铮错愕的眼神落在倾城身上，叫她感觉很不舒服。

倾城也大致猜到了为什么。

因为大王子返回了长图，所以它也和众多长图妖怪一样，尚还不知道，二王子铜血也已经死了。

可是很快它们便都醒悟过来。初铮粗犷得脸上，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两边的妖怪更是震惊不已。

七王子身死，大王子在外返回，另外五位王子都在木截为天道师而战，可是现在只回来了四位，二王子铜血不见了。

初铮缓缓上前，仍不相信一般，颤抖着问道：“父亲……二……弟呢？”

寻王说：“它现在与长图妖军同在。”

这便是结果。

半日后，自长图王宫内起，整个长图都开始向外挂上金色的旗帜。

不光是哀悼死去的两位王子，更是为千万英魂送行。

举国悲痛，妖怪们在王都前聚集，参加国之葬礼。

披着专门用于祭礼得甲胄的寻王和几兄弟站在王宫最高处，以便更容易将愿望传达给伟大的造物主。

寻王在最前，五兄弟单膝跪在后方，深深垂首，泪眼朦胧。

寻王亲自从自己准备的祭坛上捧起无根水，洒向空中。

“吾子，天幸得生，芸芸大世，碌碌众生……”

举起准备好的太阳真精，任其在掌心焚烧，直至熄灭。

“吾子，尊父之慈，无畏无惧，无垢无杂……”

吹散火焰将毛发烧剩的灰烬，任其纷纷扬扬，随风飘荡。

“吾子，至死不渝，荣耀与共，春草野丛……”

……

五位王子泣不成声。

这一套祭祀礼曾是寻王为了自己死后能有个体面的葬礼，专门叫冬暮从人世学会来的葬礼习俗进行的改进，只是没想到，它还没用上，就先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和数千万妖军先用了一遍。

最后，寻王挖出胸头血，双手捧过头顶，低下头，紧闭双目，虔诚道：“上父！与子同在……”

它一直高举着胸头血，五位王子、众位长图妖怪，都保持着低头。

就好像它们都被石化一样，只有风能吹动它们的毛发，却没有一只妖怪感到难受而悄悄舒展。

直到寻王感受到那血液已经风干，之后才缓缓伸出手，将干涸的血揉成粉，洒进风中。

“子与父在，我当同在。”

唯独这一句话，整个长图都同时应声：“子与父在，我当同在。”

然后便是葬礼，因为妖军遗体被埋葬在了木截，所以只能用七王子仅剩的脑袋同时代替整个长图妖军死去的英魂入葬。

只是倾城没等到那个时候，她在悼词念完之后就被寻王打开短门送去了安明那里。

干涸的大地一望无际，参天的大树直插天际。

倾城看着看着那棵大树，莫名想起来了安明那怎么想都不像好妖怪的面容。、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但是一想到万一能从这里解决她的身体的问题，倾城咬了咬牙，只能做出决定，迈出脚步。

没有了天道师同行，也没有安明的接待，倾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到那个树缝。

熟悉的树缝，阴暗的空间。

她礼貌地喊了安明几声，可是没有得到回复。

光从上面洒下来，将整个树缝分割成黑白两半，一边温暖明亮，一遍阴暗无比。

倾城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缓缓挪步接近那个向下的树缝。

阴风阵阵，倾城总觉得下面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怪物在等着她一样，叫她忍不住心生畏惧。

她不断为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假如是为了主人，能为他多效一分力的话，那么即使在这里吃点苦也没什么的……”

倾城如是劝说自己。

“哦？真的？”

阴森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阴风吹过来，宛如从地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