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正猛抽了一口气，惊醒起来，从长久的沉睡回到现实。

慌乱的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无助的挥舞着双手。

一双手很快就轻轻地将他按住。模糊的视线缓缓聚焦，姬正这才看见她。

“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没大碍吧？”

雨欣关切地追问姬正。

姬正摆了摆手，在雨欣的搀扶下坐起来。

他大口喘息，仍然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最近他总是做奇奇怪怪的噩梦，而且记得极其清晰。

但这次的梦又格外不同，他现在都能感觉到当时自己在那个声音的催促下，内心的焦急，就好像有什么最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尤其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虽然什么都没能看见，但是整个人都窒息住了。因为姬正真的感受到了，那种好像被某种史前巨无霸的存在顶上的悚然，叫他浑身寒毛倒立，硬生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父亲！”

很快，一声呼唤就将姬正拉回了现实，他回过头，小狐狸一路扑进姬正怀里，疼的姬正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家伙犹不知觉，只是哭的伤心欲绝道：“太好了，你总算好起来了。”

姬正嗯了一声，在小家伙背后轻轻抚摸，安慰它说没事。

他抬起头问雨欣：“我昏睡了多久？”

“不久，就才一天。”

雨欣侧首，指着老头。老头就盘着腿坐在地上，乌龟放在腿上，被他按着壳。

“他用他的乌龟放了点血，为你服了下去，那乌龟的血神妙无比，服下去的同时你的伤势就有了好转。”

“原来如此……”

姬正抬起手，雨欣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赶紧将他搀起，扶着他来到老头面前。

老头看也不看姬正就道：“别谢我，我老头也就是看你顺眼而已。”

姬正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我是赢了吗?”

“当然。”老头说着。

“那团黑气受伤比你重，所以现在也没醒过来。”

“那要不……”

“别想了。”

老头哼了一声，有点不爽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老头子看你顺眼，就只是看你顺眼，帮了你就算了，还帮他?我还是那句话，真当你是谁了?”

姬正悻悻闭嘴，然后去看影王去了。

它被放在东土妖军那里，那些妖军和无同、雨欣他们分开了很远坐着。

看见姬正到来，那些妖军慌忙起身，看着姬正，但眼里没有狂热，也没有怨恨。

他穿过重重大军的视线，最终找到了影王。

那家伙就剩一小团淡淡的黑气，在地上死气沉沉得。

姬正指着它，有些难以置信道：“这……这就是影王?”

怎么被打的就剩这么点了?

他那一击难道那么强?

一旁有妖怪神色复杂，回答道：“大人，这确实是影王大人。”

它们如何不复杂?前面天道师还是次次被影王压着暴打，到这次忽然就翻了身，直接给打成了这德行。

更何况还有那个老头，昨天就看着它们的同伴被狂风撕碎。他几乎就等于是杀害那些妖怪的凶手。

并不知情的姬正在影王面前站了一会儿，老头就不耐烦得走了过来，没等姬正反应过来，就一脚踹在那团黑气上，然后便听见影王的呻吟。

“爬起来。”

老头一脸嫌弃地转过身去，走之前对姬正丢了一句：“小子，告诉你，对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懂不?”

姬正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怎么记在心上。

老头一眼也就看出来了，便添了一句：“老实说，我是很不喜欢后辈不听话，不过你小子例外。”

姬正低头，只见黑气弥漫，最后在地上涨出了软塌塌一摊。

影王虚弱无力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起来。

他蹲下去，道：“怎么样，活过来了?”

影王先是一顿，然后长长得嗯了一声。

姬正又问：“怎么说?”

黑气一阵收缩，从中间向上滚动，逐渐塑造出一双人腿的模样。

但是那双脚刚到膝盖，便噗地一下崩散，黑气又摔了下去。

影王又试了几次，却都还是没能成功凝成人形。

最后它终于放弃，就那么瘫在地上，回应姬正的那个问题。

“我要是说不愿意呢？”

“没有选择，你输了。”

“可是你应该知道……”

影王忍不住怒道：“这并不是儿戏，整个妖疆的妖怪都在觊觎风之心，假如真有一天，这些妖怪知道风之心原来就在你身边……到时候你又能如何？那岂不是置她于绝境？”

姬正依旧没有动摇，道：“我知道，到时候我会拼死将她送出去。”

“你……”

影王真的无话可说，这不就是明摆着将她往火坑里跳么？天道师如果仅仅是这样的不成熟，他又如何放得下心？

姬正也没有给它过多的机会，很快就站起身，张开双手，对东土的妖怪说：“诸位，且听我说。”

东土得妖怪们有的充耳不闻，有的缓缓抬头，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小小的人。

要是再以前，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它们的视线必然全程焦点在天道师身上。

姬正看着那些妖怪，只是张开嘴，用那些妖怪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对我很失望，因为你们现在觉得，我并不完美，又经常意气用事，还极不成熟，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现在觉得我在很多事情上，甚至不如你们深思熟虑，是吧？”

很多妖怪先后点头，它们并没有演示的打算，因为它们对天道师的不满早已经表现出来了，与其假惺惺地奉承说不是，还不如直接承认，反正那也没什么。

姬正笑了，笑得冷冰冰道，说：“你们觉得我不成熟，这当然，我确实在很多地方的做法都不欠缺火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们不认可我做的某些事情，我就得是错的。”

他忽而话锋一转，凌厉道:“我有我的正义，你们不能接受，我也得坚持，因为这是我所贯彻的天道师的正义。”

有妖怪忍不住反驳道：“可是纵虎归山，天道师，这么做真的妥当？”

姬正笑眯眯地反问：“那为了一个正义屠杀一整个族，妥当吗？”

“当然，有何不妥？”

那妖怪义正言辞道：“妖疆妖族向来残暴，且其君王逆君更是公认的世间最强者，当年天道师姬岚大人曾经说过，它是拥有灭世之力的魔王，这样危险的妖怪，全部屠杀又何妨？”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锕。”

姬正不急不缓道：“那假如灭了整个妖疆的妖族，我们的做法又与当年的妖族屠人何异？我知道你们想说那不一样，可是怎么不一样了？人族的正义是正义，这些妖疆妖族的正义就不是正义了？别忘了，妖疆的妖怪才是继承着妖族最本土精神的，你们都是因为我天道师一脉，才接受的人族善恶观。”

这一席话说出，顿时在东土大军中掀起一阵波澜，它们私下议论纷纷，对姬正指指点点。

因为这句话完全是把迷土的妖怪和天道师区分开，将它们比作了妖族的背叛者。

姬正只是继续道：“你们应该知道，你们遵照着的是人族的善恶，可我是天道师，我的血来自人母女娲，我的肉取自大地，我不是人，不是妖，更不属于造物主的孩子。我奉行着我这一脉流传的道义，不绝对帮助人，也不绝对否定妖。你们知道妖疆到底有多少妖怪吗？几十以？可能都还不止，都杀了？那该是多大的罪恶？你们知道手上沾满几十亿生命的血液是什么感觉吗？会很爽吗？”

那些东土妖怪的声音渐渐就低了下去，耷拉着耳朵听姬正说。虽然心里不承认，但是姬正说得这个问题确实是它们没考虑到的。

几十甚至可能是上百亿生命，它们甚至都没法完全感受到那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假如将它们全部杀死，那极有可能天道师一个人就要动手杀掉一半，那该是什么样的尸山血海？

它们始终不是天道师，不能做到他那般以一抵十万抵百万，所以杀孽都要放在他身上，它们此前以为这就应该是天道师的责任。

可是真的是吗?

姬正义正言辞的反问：“你们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双手缠着的罪恶？倘若我真的将整个妖疆妖族屠尽，你们又真的还会以为我是正义？还是说你们真的以为我是天道师，就能将造物主之子的妖族屠杀？”

他问的问题很真实，将这些妖怪对姬正的不满，用自己的不满推了回去。

“我是掌握着力量，可是我也长着心，这颗心是肉做的，不是石头做的，我连人都不敢杀，何况还要我杀妖如麻？你们把天道师当成刽子手了吗？”

他的每一句话都直接抖露着自己的心声，因为这些妖怪完全不知道他的害怕，也甚至不愿意理解。

是的，姬正承认自己不成熟，可这就不代表他不能坚持自己的信念了。

一席话说了很久很久，最后姬正附加了一句：“还有，你们所说的正义，假如就是谁胜谁负得话，那我赢了，我便是正义，就这么简单。因为胜者无过败者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