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妖记:上仙,请慢用
作者:朔云边月 | 分类:古言 | 字数:2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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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土地庙里贵公子
妙珠先生程青雀确实很忙,不是忙着写本子,而是忙着找宝贝。她养了快两年的虎斑猫阿妙不见了。这猫被她一路带出长安,经历了许多明山秀水,大村小镇,却和宓妃一样在这洛水之滨失踪了。
青雀为了寻阿妙,已在宓留镇盘桓了许久。
左天师的意思是,找也是白找,赶上大集,人员芜杂,这么个小东西不定被谁捡了去,蒸了,煮了,烤了……
左天师的意思在程先生的拳脚招呼上来以前就表达完毕了。
涂大仙的意思是:“真没意思”。
狐狸永远也弄不懂,程青雀为什么会对这么个『毛』球毕恭毕敬,上心伺候。
养宠物就是为了玩儿,现在这种养法根本不是玩而是供。
当初自己现原形时,她可从没有像对阿妙那样,爱之宝之,每天抱在榻上睡觉,又亲又抱也不嫌掉『毛』。
虽然程青雀也没有拿涂逸之当个男人去害羞,可到底是顾忌三分的。夜里现了原型的狐大仙去她房里找夜宵吃,撞上妙珠先生衣衫不整时,大仙的尾巴抖得再可爱还是会被她恶狠狠赶出去,而那种时候,肥猫阿妙却可以趴在她枕头边上四仰八叉,得意洋洋……
凭什么?
凭什么?
就因为我老人家年纪大?
不,不,狐大仙绝对不是想每天被她抱上榻,又亲又抱。
绝对不是的。
不过任何一只有尊严的动物,在看到这种天差地别的待遇时,都难免要义愤满腔,心里膈应。
狐大仙被土野猫碾压的屈辱史,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所以在听见阿妙终于走失的那一刻,上仙脸上云淡风轻,十分鄙夷,心里却涌出了窃喜。
但是很快,这种窃喜就变成抓狂了。因为自从阿妙走丢,程先生哭了一缸眼泪不说,还每天失魂落魄地到处寻找。
以前每到一地落脚,妙珠先生总是两点一线,行踪固定,不是在书案前写字看书,就是在酒馆里和左玄吃酒聊天,现在她竟然在宓留镇活动开了,还活动成了“一盘散珠”。她也不在自己屋里呆着了,也不去上仙房里“请安”了,走东巷窜西街。涂大仙经常一整天都看不到这位姑『奶』『奶』的影子。
什么意思?
难道你就只有养猫这一件要紧事吗?
这么大一个神仙,风姿绰约坐在这里你没看到吗?
他都开始有点怀念阿妙把铲屎婢吸住的安稳岁月了。
涂逸之真是搞不懂,吃过大苦,历过死劫的人为什么还会为一只小活物伤心至此?
此刻,左玄让他用“神通”找。他嘴上不屑,心里却在骂娘。要是能用法术找到,他还需要忍到现在吗?
搜魂一术要对有魂有魄的生灵才有效果。这阿妙不曾修炼,只是凡俗野猫,魂魄都没有,至多有点灵『性』,这叫狐大仙从何搜起?
不过涂三郎是不会承认自己的法术没有用的。
绝对不会。
正当涂三郎准备扯开话题时,远处席间的一场纠纷成功把左玄的注意力吸了过去。
一席人吵嚷起来,原来是外乡来的一个年轻乞丐也要挤过来吃“娘娘宴”。不但要吃席,还偷偷『摸』『摸』想把席上的一条烤鱼揣进怀里顺走。
这就引起乡民不满了。
唾骂的,推搡的,有几个厉害的混混儿,甚至都已经开揍了。
乞丐虽然年轻,却并不力壮,长得十分瘦弱,细皮嫩肉不像干活儿的人。所以挨揍时毫无抵抗力,只能蹲下身,抱着头任凭打骂。
乡人发现,这比看戏更提神便都乐得围观挑事,好好的筹神宴会终于被窜进来的这只“老鼠”搅和得稀烂。
今日桌上的河洛烤鱼甘美鲜香,可惜除了涂三和那只挨打的“老鼠”,似乎谁都不在乎这种美味,都把“见义勇为”当成了最大的乐子。
狐狸悠悠吃完了一面鱼腩,又喝了一点米酒,发现事情似乎没完没了,他蹙眉放下了酒杯:“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吃饭。”
众人依旧沸反盈天,忽然听见那边水戏台上一阵锣鼓,接着是一声慷慨的『吟』唱,扭头望去,竟是三郎趁着酒兴要免费给大家唱一段助兴。
唱的还是最提精神的《高祖斩蛇》。
方才还俊秀飘逸,娘们儿唧唧的“河伯”,脱了鹤氅,『露』出里头的玄『色』小衫,一下子变成了豪迈潇洒的“地痞”刘邦。
这可让冲在头里“打老鼠”的混混儿们眼前一亮。
那一声“壮士行何畏”唱得高亢优美,直把那些骂人的、打人的、围观的,全给吸到了台边上。
众人也不管偷鱼的“老鼠”了,只是贪看“高祖”的英姿。
左玄偷笑狐狸一贯的嘴冷心热,专爱多事,扭头再看那乞丐,倒也机灵,早就一瘸一拐溜出了场子。
“唉,是邻乡的穷酸,前几个月从下游逃难来的,”关五郎摇头感叹,“据说上两天还死乞白赖求了李家『药』铺的砒霜『药』老鼠。”
“『药』老鼠?”左玄一愣,他想不通一个乞丐怎么还能这样讲究爱干净。
关五郎也笑:“怎么还没把他自己『药』死?”
……
“乞丐”崔皓,不是乞丐,至少在几个月以前,他还不是。
他有崔子澄这样干净体面的表字,也有将军文书这样干净体面的职业。可是因为家乡孔城日益繁荣,几个月以后的今天,将军府的文书崔子澄成了街头的乞丐崔皓,还被围观群众打掉了半条小命。
崔皓拖着残躯,花费了小半天才在入夜时半爬半走地回到了藏身之处——镇东荷塘边那所年久失修的土地庙。
他惊讶于自己竟然又多活了一天,躺在杂草堆上歇了一口气,才抖抖索索从怀里『摸』出“战利品”——半条残鱼。崔皓费劲地挪开了破旧的神龛,那里面藏着他此刻最珍贵的财富——半包砒霜。
他将『药』纸包打开,捏出一个角,沿着角把『药』粉抖落到鱼肉上。一边抖,一边还嘀嘀咕咕:“得办成,今天一定得办成。再不成……就不成了……不成了……”
崔皓用干瘦的手抓着鱼,小心翼翼蹩进破庙后堂。那里用草绳栓着他新认识的伙伴——一只虎斑猫。
猫儿见他来了,也不太怕生,起身伸伸筋骨,准备迎接不太美味,却可以果腹的“牢饭”。
可是,也不知道为啥。今天这个家伙比往常更加麻烦,他手里明明有比那些馊菜剩饭更诱猫的美味,偏偏就是僵在那里不肯拿过来。
虎斑猫生了气,嗷得一声叫起来。
崔皓却像是真的变成了老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捏着鱼直发抖:“你乖,只有你,还陪着我。可我没法子,没法子……你别怪我,别怪我……”
虎斑猫听不懂他的话,可是它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头念叨:“镇东荷塘边,柳下大宅院,遇见贵公子,拴了金链子……这,哪里有宅院,死妖怪,分明是在耍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