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术神机莫测，幽居深宫却可尽览天下。赟儿所下教令必然经过天子裁可，我给他寄去家书致谢，内里详情，他的父皇一定也会知道。我可以旁敲侧击，若无其事地将你的好处透漏出去。如此，你当可顺利登天，不被摔死。对了，还有……院子里头的那只祥瑞.......还是执意要献给天子吗？”

贺兰听明白了，拱手道：“自然是要侍读费心成全，一并呈送太子殿下。”

“将军明智。”青雀悠悠出一口气，似笑似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听了这些坏账，将军还以为，烂在这里不如.....烂在长安？我可是从长安城节节败退，逃来此地的。”

贺兰笑了，摆摆手道：“侍读过谦，您能独得圣宠，必然是身负异能的。想来那位神仙也是为此，才特意与您同行吧。”

“异能？此言何意？”

青雀不懂他的哑谜。

“原来您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发迹的？”能奔达笑得诡谲，岔开道，“对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侍读不能明白在下的苦楚，那位上仙大概是清楚的，他老人家......如今究竟身在何处啊？”

他话锋一转，去探虚实，她只能左躲右闪，不去接招。

“不是已经死了吗？将军还取走了他一只耳朵。若他不曾死于娘子之手，我又怎会束手就擒呢？”

“侍读说的很对。我看见了，他被打回原形，死得透透的，我还取回了他的一只耳朵。”能奔达将手靠在墙上，捏着拳轻轻扣打青石，笑笑地重复她的话，口气好像确信无疑，眼中却没有半点信任，“他死了。确实是死了。你可以……安心了。”

他一下下叩打着石墙，脸上神情越发诡异。

他这是在同谁说话？又是让谁安心？

难道是这阁子里的鬼魂？

程青雀只觉脊背发冷：“贺兰将军，我和这阁子似乎不大对脾气，老是惹它抱怨，您看，能否让我仍旧搬回原来的地方？”

能奔达听了，呵呵一笑，满口回绝。

“不敢不敢，侍读是我的贵人，万不能再有差池，此处虽老旧，却是孔城最安全的所在。末将守城多年，能够侥幸活命，全凭小心二字。为小心计，还是委屈您在此，听听我孔城的声音？说不定，住久了，您也就能明白咱们的苦楚了。”

“我已经听明白了，很明白的。“程青雀赶忙求饶，“若再住下去，我怕是要发了疯，连书信也写不周全了。”

“大人是在警告末将……”

“请求。我是在请求将军。“程青雀努力笑成了一朵花，“将军放心，涂三已死，我若有其他法子离城，那晚也不会陷入妖洞了。“

“是啊，“贺兰微笑道，“末将也想知道，侍读因何突然改变心意？屈尊留在孔城这方贱地，可是有何变故？或者....是要寻找某物？“

能奔达果然机敏多疑，油盐不进，青雀无奈道：“也罢，将军若有心防备。即使歃血为盟，您也未必去疑。您需要我留下，我也正要留下。既然咱们是殊途同归，内里隐情又何必深究呢？“

“呵呵，侍读还真是爽利。”能奔达笑叹，忽然，他眼中闪过一道异彩，似乎想起了什么，“您方才说……歃血为盟？”

“恩。”

“这到是个好主意。歃血为盟，确实没有比这更牢靠的法子了。”

“将军要与在下结盟？”青雀有些纳闷，“那么明日咱们可以寻个坛场，备上三牲祭品…….”

“不用三牲，歃血为盟，歃血即可。”

“将军此言何…….”

青雀话未说完，突然被能奔达扯了过去。

没有防备间，她的胳膊已被扭至背后。她想要挣扎，脚下又被一扫。夫子下盘不稳，被他顺势“钉“到了那面闹鬼的青石墙上。

青雀惊骇，正待反击，这能奔达竟已如饿狼一般，一口咬住了她的嘴。

程青雀不是娇花照水。她的身手和蛮力，足可以妥妥地摆平三五个壮汉。可是能奔达竟然仅用一只手，就死死按住了她的一双手腕。悍夫子程青雀努力了半天，竟然都没能在桎梏里动摇分毫。

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力气？

还好程夫子腿功不弱，凭脚踢一样可以制敌。

她狠命踢了一下，脚尖立时痛得钻心。贺兰将军真是武功卓绝，一双腿硬如铁石，毫无破绽。生生挨了夫子这一脚，竟然照样啃咬，没有一点反应。

这人是怪物，和这个阁子，这座城池一样，全身铁铸，冰冷恐怖，没有活气。

“怪物“的唇舌如刀似剑，全没有半点顾忌，撕咬舔舐，肆意攻占她口中每一个角落。

夫子的下颌被怪物狠狠扼住了，鼻腔堵塞，难以呼吸，为了透气，她只能本能地张开嘴。这样一来，能奔达的攻击就更加方便了。

窒息与恐惧让程青雀开始颤抖，上颚和喉口承受着最强烈的侵袭，刺痛夹杂着屈辱，能奔达的味道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那是一种奇怪的苦味，像是铁锈，又像是血腥，融合成朔气金柝直接冲入程青雀的城关，让她根本无力抵抗。

在程青雀要被闷死前，能奔达终于抬起头，松了手，抚上她的脸，用拇指把留在她唇边的血全部抹进她嘴里。

看见她狼狈的模样，他得意地笑起来。

青雀拼命吸了口气，撑着墙，咳得头晕眼花。

能奔达的嘴里究竟有什么？怎么她的喉口和气道都开始感到焦灼刺痛。

“感觉到了吗？程夫子，孔城的滋味，好不好呢？“

听见能奔达阴沉沉的问话，青雀勉力抬头，惊见他竟已经一把扯开了自己的战袍。

程青雀后退了一步，她可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家妇女那样惊慌。

“怪物“又将她抓了过去，却没有再次发起进攻：“大人，您的命金贵得很，如今却要纡尊降贵与我这戍卒为伍，着实可惜了些。“

青雀定睛观瞧，这才看懂了能奔达的目的。

贺兰将军的脸面虽然英俊漂亮，神采飞扬，他的身体上却布满了恐怖的痕迹。大大小小，连斑成片，泛着恶心的绿色，如锈蚀似创伤，有的结痂了，有的还在流血，看起来不像是外伤，倒像是从内里腐蚀出来的。

原来他真的已经“烂在这里“了。

她恍然悟道：“你是……中了毒。“

“不是我，是我们。”能奔达欣然道，“就像您建议的那样。如今，咱们可算是同气连枝，歃血为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