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就像这蒲扇一样，盖住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拾儿只觉眼前一暗，便被璇玑真人手中的蒲扇遮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好在只是一瞬，璇玑真人便收回了蒲扇，拾儿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转头望着林慕一。

林慕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若如他所说，是如这般遮住的话……

“拾儿，把衣服脱掉。”林慕一低头对拾儿说道。

拾儿闻言有些吃惊，奇怪地看了林慕一一眼：“先生，脱衣服干嘛啊？”

林慕一没理会他，见他磨磨蹭蹭地，便伸出手去解他的腰带。

拾儿登时便红了脸，忙叫道：“我自己来！”一面躲开林慕一的手，自己三两下便把上衣脱了。等上身脱了个精光，拾儿光溜溜地有些难为情，微微缩着肩膀，突然又想起一旁的萧秦来，抬头看去，正看到萧秦一双杏眼亮晶晶的，一脸好奇地看着这边。

拾儿小脸臊得通红，不说话一头钻进林慕一怀里。

萧秦见状，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装模作样地捂住了眼睛，却从指缝里偷偷往三人那边看去。

只见林慕一正揽住拾儿，把他的后背指给璇玑真人看。

璇玑真人看了看拾儿的后背，神色转而严肃起来，也不说话，示意林慕一动手。

林慕一摸了摸拾儿的头，把手搭在了他的后背上。

手下灵力缓缓输入，拾儿背脊绷直，熟悉的疼痛传来，他抱住林慕一的腰，把头埋进林慕一怀里，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个繁复的阵法再次浮现在拾儿光洁的后背上。

林慕一小心地往拾儿后背上输送这灵力，虽然他知道这其实并不能减轻他的疼痛分毫。

璇玑真人又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很快便示意林慕一可以停手了。

林慕一忙收了灵力，手轻轻抚上拾儿的后背，却发现不过这会儿的功夫，拾儿背上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只是即便如此，这孩子也是一声疼也不叫，只是紧紧搂着林慕一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微微发抖。

他又搂了搂拾儿，安抚地拍抚着他的后背，一面问道：“不知前辈可识得此阵法？”

此时璇玑真人已经又重新躺回了那张躺椅上，恢复了悠闲的神色，手里蒲扇摇啊摇的：“自然识得。”

林慕一闻言一喜，忙问道：“不知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又有什么用处？对拾儿有没有什么害处？又当如何破解？”

他这一连串问题问下来，语气不免有些急躁。实在是他这一年来，几乎已经将前主留在虹落峰的有关阵法符箓的典籍都翻了个遍，却仍是丝毫没有头绪。他见这境界中颇多幻阵，不说这山谷中百般变化的幻阵，单是外面湖边林子中那一环套一环的迷阵就已是不可多见的复杂阵法，足可见这境界主人定是阵法高手。

他方才听璇玑真人所言，说拾儿的气运全被什么东西遮掩住了，他马上便想到了拾儿背上这阵法，莫不是这阵法封印的缘故？

若是眼前这璇玑真人能破解此阵，他心中一块大石也算是终于能放下了。

只见璇玑真人闻言，脸上露出笑来：“你不识得这阵倒是自然，只因这并不是一个阵法，而是三阵相叠，互为依仗，又互相牵制，更产生了原本阵法所没有的功效。而这三阵又并非寻常阵法，而是由三个本阵扩写而成，其中每阵由七个小阵相互催发运转，极为复杂，一层一叠，层层叠叠，是所谓浮屠法阵，这三界中只怕没有几个人知晓此法。”

林慕一听到这里，神色也严整起来。

璇玑真人摇了摇蒲扇，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慕一一眼，又继续说道：“布下此阵之人于阵法之上造诣极高，可当得上不世出的天才，这阵法构架巧妙，关联缜密。这三阵互相牵制，大阵内七个小阵又相互催发运转，竟能将人的气运、灵根封印，乃至命途轨迹都全部打乱，实在是罕见的奇阵。”

他这番话，实在是林慕一闻所未闻，甚至是想都未曾想过的。他前世于阵法符箓略通皮毛，重生以来因为拾儿的缘故也曾潜心钻研过阵法一道，本以为自己即便不能说精通，于阵法一途也算熟悉。但璇玑真人所说这浮屠法阵，甚至是这般将不同的阵法扩写、勾叠之法，林慕一简直想象不到。

然而此时并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林慕一搂着拾儿，将他的脑袋按在怀中，抿了抿唇，问道：“虽说如此，前辈却识得这阵法，也知道它的机巧之处，定也知道他的解法。”

璇玑真人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这阵法虽精巧，却也难不倒老夫。”

林慕一登时紧张起来，一口气都提了起来，还不待开口，却听璇玑真人又笑道：“只是老夫为何要去解它？”

林慕一闻言一愣，已是面沉如水。

璇玑真人却是笑得极为舒心，对从林慕一怀里扭过头来的拾儿笑道：“如此精妙的阵法耗费了布阵之人多少心力，破解起来又要花费多少麻烦，我又为何要破坏它？这般难得的天才之作，留着它又有何不可？”他看了看脸色已经阴沉下来的林慕一，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是笑吟吟的模样，“更何况，我同你们无亲无故，又为什么要帮你们？”

林慕一摸了摸拾儿的脑袋，帮他把上衣披上。

璇玑真人说的没错，他同他们二人非亲非故，根本没理由要帮他们。他这样说，更是表明了和他们划清界限，甚至是有意刁难他们了。

只是从前不知道便罢，如今知道这阵法厉害之处，林慕一更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为何前世印无拘资质逆天，这一世却是灵根驳杂，根本无法修仙，只能做这么一个小小的侍童，一介凡人。这阵法封住的不单是他的灵根，是他修仙的根本，更封住了他的命途。

只要有这个浮屠法阵在，这一世便不会再有印无拘了。

他不知道前一世的印无拘身上有没有这么一个浮屠法阵，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得了什么样的机缘才破了这阵法，更不知道如今拾儿跟了他，而不是拜入卓阳明门下，他到底还有没有这样机会再遇上这样的机缘。

他只知道，他既然遇到了懂这阵法且有法子破解的人，便觉不能错过！

他抚摸着拾儿的发顶，看到拾儿抬起头有些惊疑地看着他：“先生？”

林慕一抿了抿唇。拾儿自然可以是个普通人，也可以碌碌无为。他可以接受拾儿无缘仙途，改了前世的命运，就这么平凡下去。但他不能接受他是毁了拾儿仙缘的那个人。他不能接受拾儿跟了他，却失去了他本来应该拥有的那些东西。

前世的林慕一并不喜欢印无拘，甚至是有些仇视他的。

可他林慕一不能是毁了印无拘的那个人。

林慕一咬了咬牙，站了起来，对着璇玑真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晚辈恳求前辈出手，帮这孩子一把。”

璇玑真人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随即收起了蒲扇，望着林慕一，又露出笑来：“我为什么要帮他？”

林慕一抿了抿下唇，他知道他说不出什么理由来。他从来不是巧舌善辩的人，璇玑真人也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帮他们。而以他的实力，又根本无法强迫对方答应。如果对方打定主意不肯松口，他根本无计可施。

璇玑真人微微歪着头看着林慕一，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回答。然而林慕一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片刻后他便有些失了耐心，失望地收回了视线：“这里你们随便待多久都行，想要呆在这里躲那妖修也行，老夫便不多陪的。”说着转了身伸着懒腰便要往竹楼走去。

他刚踏出一步，不想林慕一一个健步跨了过去，转到他面前，撩起衣摆，单膝跪下，对着璇玑真人便拜了下去。

“晚辈恳求前辈高抬贵手，出手帮这孩子一把。晚辈无以为报，愿为前辈驱策，万死不辞。”

拾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外衣掉在地上也顾不上，失声唤道：“真人！”

璇玑真人也顿下脚步。他似是有些兴味地打量着拜倒在地的林慕一，脸上仍是他惯常的无所谓的笑：“哎哎……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老夫都说了，老夫没兴趣做这么麻烦的事。”

林慕一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璇玑真人叹了口气：“再说了，老夫留着你做什么？你能为老夫做什么事？”

“任何事。”林慕一仰起头来，目光坚定：“只要前辈肯出手，任何事都可以。”

璇玑真人微微一怔，随意又轻摇蒲扇，笑了起来：“哎……真不知如何说你。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