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万户侯
作者:侯某人 | 分类:历史 | 字数:8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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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风雪骤停铁骑至(中)
城楼上的官军可就没这份闲看热闹的雅致,侯霖换上一身素衣,外面罩着一层灰『色』大氅,双手扶在被冻到严严实实的城墙上,目不转睛,他也不知霸王此举何意,可瞧着身材远异于常人的铁塔汉子干带着十几骑便往城墙处跑,心里索『性』和其余将尉如出一辙。
『性』烈如光头将尉更是大骂出声,这霸王也忒瞧不起人了!
床架弩在大军交战之时才能显现威力,常有飞弩一支连破甲二三溅血数尺的破坏力,对付这数十骑轻装骑卒就有些力不从心,其余几支飞弩『插』在雪地中,扬起大片雪雾,唯一两支本来『射』中虎骑营骑士的弩矢一支被铁塔汉子当空用大斧砍落,另一支则被另一骑卒用极为花哨的马下绕腹给躲开,可谓耀武扬威到了极点。
床架弩在装填时,侯霖甚至能看见城楼下奔疾如雷健步如飞的铁塔汉子嘴里哈气。几名『操』纵床架弩的将士更是咬牙切齿,将床架弩机括高高抬起,矢头朝下,等着箭矢装填完毕后『射』出第二轮。
这次距离较近,那形体比和两个人相叠一般高的铁塔汉子是被特别照顾,二十支飞矢中七八支都是朝他而去,侯霖双手『摸』着冰冷彻寒的冰面,看到这汉子不闪不躲,只是抡起大斧挡在身前,猝然停步后半蹲下身,一斧将一根疾『射』弩矢以力破去,七八根箭矢眨眼便至,在他身旁雪地上直『插』入地,扬起好大一片雪雾,偏偏不见鲜红。
云向鸢眯着眼想起被这汉子生劈成两截惨死的周康,遗憾出口道:“可惜了。”
旁边一骑就没他这么好的运气,连人带马被一根飞矢击中,足有五石力度的床架弩可不是那些山贼匪寇过家家般的玩具,至今还未听说有哪个人被床架弩的飞矢击中后能活下来的,即使只是蹭到手臂或是身体某个部分,那无可媲美的劲道也能生生撕裂出大片血肉,从身体上剥夺而出。
飞矢直中这骑胸膛,从上贯穿至下,将他和胯下战马串在一起,马蹄践踏溅起的雪雾和血花参杂在一块,好似梨花泣血一片红,虎骑营战马身上薄弱的轻甲根本无法抵住这飞矢威力,一触即碎,矢锋从马腹穿出,血腥的让人不敢直视。
铁塔汉子余光扫见这幕,低吼一声,大步从飞雪之中踏出,高高跃起,手上大斧高举于顶,一斧砍在了覆盖着城墙的冰面上,一声清脆的冰裂声音整个城楼之上都可闻听。
冰块炸裂,『露』出数道裂缝如蛛网铺开,可仍是距离城墙还有数寸。
云向鸢心惊,见到这壮汉拔斧而出又准备往冰面上劈砍,一把推开『操』纵床架弩的弩士,亲自上阵,只是在城楼之上角度倾斜不到,光头将尉倒是急中生智,取下一杆硬弓搭弦瞄准壮汉。
蒙樊一脸惊疑,莫非这汉子还想凭一人之力将这满城冰面都给劈碎?
霸王遥遥望见这幕,给旁边的传令兵打了个手势,全是骑卒的虎骑营自然没有鸣金校尉推着战钟,军令行使都是靠牛角号声。随着一声低沉的牛角号响起,已经奔向城楼之下的数骑折马返回,而第二斧正要砍下的铁塔壮汉也不得不服从,狠狠的踩了一脚冰面,嵌进一个脚印才双腿如飞,没有半点滞留的回阵。
城楼上所有人都轻呼口气,光头将尉更是连发三弓,不过都被铁塔壮汉轻而易举的避过。见到叛军对这冰城毫无办法,嚣张的站在牙墙上挺直了胸膛骂道:“狗日的贼寇!爷爷就在这,有本事来啊!”
数千虎骑营人马皆无声,任凭官军在城楼上叫嚣。
铁塔壮汉跑回霸王马前,回头望向武安城的城楼,双眼几乎要瞪目而出,霸王轻拍他肩膀让他宽下心道:“旁门左道的雕虫小技,不要急。”
一时双方又陷入了僵持。
只是比起城外肃然无声的千骑而言,城楼上的众人心情大多沉重叵测,就连侯霖脸上也浮起一片疑云。
他眯着眼睛仔细望向一字排开的虎骑营,见叛军就这么立马城下,既不发起攻击也不撤退,难道还想就这样干瞪眼把覆满整座城墙的结冰给融化咯?
不是有个词就叫目光如炬么?这一不靠谱的想法刚涌上侯霖脑海便有人走到他身旁道:“娘的,看样子他们没打算放弃,难不成还真要围城了?”
侯霖扭头,望见云向鸢站在自己身侧,一身扎甲将他裹的严严实实。
看见侯霖在发呆他又问道:“为何要将内城门一块冻上?光将外城冻住不就行了?”
侯霖回过神,奥了一声道:“《六韬》有云围师必阙,留下的那阙门自然不是慈悲为怀给城中守卒留下一条生路,而是以此诱『惑』城中守卒出城逃命,就像这次岩城大败,那周都尉只是召集的兵马少了些,若是有一万、两万人回头,你猜胜负又在几几之间?为何叛军不杀单卒,只杀回头的将士,也是此理,当得知有了生路,再圣贤的人心里也挥散不去这个念头,眼睛望着敌军,心里也想着是逃路。”
云向鸢皱了皱眉,明白了侯霖暗指含义,自古以来不缺同床共枕同舟共济的交命情义,可更有不少演化成了同室『操』戈同归于尽。
背水一战才能置死地于后生,有了退路谁能不惜命?
这一自断退路的行径让云向鸢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侯霖,后者却置若罔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细节往往决定成败,这种一边打脸一边圆的古话侯霖听的早就不厌其烦,入凉之后三番五次的战事和官员的阴辣毒计使他有了更多感想。
彻夜未眠伫立城楼之上的他没去想退敌之计,只是在脑海里不停反复那句话: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最后又嘀咕了两个字:
放屁!
数千骑望着武安城,而武安城上的众人也在隔着百丈雪原遥遥相望,可没有江南那边常常盛行的才子佳人一人在桥头,一人在船尾的含情脉脉深情定眸,都是恨不得生吃其肉,生嚼其骨。
不知过了多久,连蒙樊都觉得眼睛看出花时,成一字长蛇阵的叛军阵营终于动了。
数十骑分为两队直奔城墙,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两队骑卒间距就相差越来越远,两骑人影逐渐清晰,两队骑卒之间拉着长长一条通红的绳索,在雪地上划掠,而深可埋膝的雪地竟是成稻草被收割一般融化消解。
眼尖的云向鸢两行牙齿如同打架碰撞在一块,低声道:“他们想用铁链来砸裂冰面。”
二十台床架弩顺声而出,拖着数十斤重的烧红铁链虎骑营骑士速度要慢上不少,黑铁锁链通红,划过雪面时发出呲呲声响,二十支飞矢瞬间将数骑从马上掀翻,比烧红铁链更要鲜艳的血肉就这样铺洒在雪地上。
即便如此,还是不能拖延住骑卒的马蹄,在靠近城楼后当头的两骑虎骑营骑士将铁链高高抛起,狠狠的砸在冰面上!
冒着滚烫热气的铁索赤链绷的笔直,敲打在冰面后不但没有被坚硬不输石铁的冰面反弹,反而镶了进去,一『摸』便能让人血肉烫化的锁链一敲在敲,冰面上便是几道粗大裂口,不等傻了眼的蒙樊下令,云向鸢便高呼一声,瞬间数百名城楼上的将士换上弓弩开始朝着城墙下一同『乱』『射』。
霸王嘴角微微翘起,冰城这法子或许在中原等地还算新鲜,可对于西陲的十万戍卒和黑羌人而言,都是玩烂玩剩下的东西。
侯霖没想到霸王居然轻描淡写的就破解了这法,看着城楼上的将士憋红了脸往下开弦,试图力挽狂澜,可他明白这根本毫无意义,只能延慢叛军。
果不其然,叛军骑卒不等官军第二波箭雨,城墙下叛军骑卒拖着消热后的锁链回阵而奔,而一字排开的叛军里更多的骑士动身,来回奔驰,城楼上的箭矢泼洒如雨,只是效果甚微,除了床架弩的飞矢触之则死外,离的稍远些弓箭落到叛军身上不是掉落在地就是只『插』刺进一个箭头。
武安城内尚有床架弩近百台,倒不是蒙樊小气,只是武安城这座小城比不得那些牙墙外墙里里外外数层数座的坚城,能摆下二十台床架弩还有立足之地已经是极限,他倒是恨不得摆上一排。
光头将尉『射』空一壶箭矢后,恼羞成怒的抓起侯霖衣襟问道:“兄弟!你还有没有什么办法了?”
侯霖苦笑道:“你有这力气还是多『射』杀几个叛军吧,等等他们攀上城墙人也会少些。”
冻彻一夜的冰面并没有和土石垒砌的城墙相缠,只是覆在表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约莫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侯霖没这闲工夫在胡思『乱』想。
眼看一波一波的叛军来去匆匆,一根又一根铁链让城墙外的冰面成片脱落,他拔出长剑准备殊死一搏。
虎骑营来去如风,中箭落马者少之又少,二十台床架弩几乎就没有半息停歇,几个踏弦开山的弩手早已浑身大汗,赤『裸』上身在重复『射』击。
城楼上的众人皆是一片死灰面孔,没了冰墙之后,单是不到两丈高的城墙还能阻挡住叛军么?
到时候他们还不是任人宰割,叛军想红烧就红烧,想清蒸就清蒸?
蒙樊已经调集其余三座城楼之上的人前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活不过今日,就连一向不认命的云向鸢都默默的蹲在牙墙后擦拭那把龙刀枪。
天上箭雨如蝗,地上飞骑茫茫,铁索如蛟冰墙如『潮』。
正当此时,一声高亢嗓音在雪原之上如雷炸开。
“燕阳义、起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