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个语气，那现在说话的人便是之前的那略显轻浮的人口中的“陶爷”了，而与他说话的那人，感觉上在他面前就更像是一个喽啰之类的小人物。

殷英哪里听不出来他们这是在说什么？虽然这声音也不能听得特别清楚，但其中“帮派”、“拳劲”、“城中高手”这几个字眼还是能够让殷英大概串起来他们对话的内容。

殷英心里面一咯噔，一下子就想停下步子接着听下去，虽然他也不能仅凭几句话就对里面正在商议的事情贸然下结论，不过他知道自己若是继续听下去，八成就能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

此时两人中那像喽啰一般的人又开口，而且言语之间颇有些奉承的味道：

“那‘拾梅拳’的暗劲再怎么妙，也是入不了您老人家的眼的，陶爷可真不愧是……”

“好了，拣正事儿说。”

这位“陶爷”直接就将他的话出言打断，恭维的话他并不想听，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他也早就过了那个需要在评价中找成就感的年纪。

马屁拍不到屁股上反而是打到了马蹄，那喽啰也不好再接着说，便在脑海里拣起正事儿来，他本就是被派给这位的助手，负责打理这些琐碎之事。

“陶爷您考虑一下，申城的高手现在已经尽败于您之手，那我们的计划是不是计划就可以先走着……”

“计划？”

殷英又隐隐约约听了两人说起了什么计划，立即就把脚步停在这门口，全神贯注地想听清，甚至恨不得自己耳朵能够伸长几尺。

在“乙字号十八”的房间里，那“陶爷”想了想喽啰说的，觉得不太妥，回道：

“现在还不到时候啊，申城明面上的那几个蛇窝虽然都让我给端了，但这个小地方十余年里没有各方大势力进驻捣乱，肯定也养就了许多深藏不露当地高手，不是那么容易扫得干净的，可不是软柿子。”

“陶爷……”

这小伙子把正事儿拣出来说，但是老人家又说不是时候，那他还怎么说。

见这小孩也十分疑惑，这陶爷便解释起来现在为什么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申城周围郊野还有“红叶门”与“天星门”两家使兵器的小宗，虽然里面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但还是会有两三个高手在其中，还有城西十余里有个雩娄山，我上一次来踩地皮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山上寨子里的当家本来也只会些三流拳脚，城里帮派都看不起，但是这两个月来也是突飞猛进，想来背后是有高人指点呐……”

但是他哪里想得到这所谓的“高人”其实就是个黄毛丫头。

不过对他这句话，小喽啰可是不怎么买账，回道：

“陶爷话怎么这么说，这里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也不会是你的对手啊，你当年在帮中可是一顶一的人物。”

这陶爷笑了笑，他当年那些事，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还老是有其他人记得，拿出来说事儿。

“狮子搏兔的道理你知道吗，你真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挑战全申城的？”

“啊？”

这样一来，小喽啰更听不懂了。

“若是有那么容易，我就直接一家一家找上门去把他们打一顿，那不就好了吗？”

他如此解释。

小喽啰把眼睛瞪得老大，心想：“难道你不就是这样干的吗？”

陶爷取出茶壶茶叶，把小厮之前送上来的热水用来沏上，继续对他说道：

“我不是说收拾不了申城的人，也不是不要进行计划，只是现在离进一步时机还没有一定的距离，如果冒进，那可能达不到家里那边安排过的效果。提的那个邓之，其实也不足为虑，收拾了容易，但是你也要知道我们的总目标，知道它对我们来有多重要，事情总得站稳了再一步一步慢慢来，所以现在就先不急，看看这申城还会有怎样的人物出现。家里为此番行动已经准备了三年，不会在乎这一会儿，反正申城的局势已经在我们掌控之中了。”

“……哦。”

陶爷把茶叶用热水涮洗一遍，再将头一泡水倒掉，他也不知道这小伙是不是领会了他的精神，说这一番话是有用还是没用。

“接下来的几天，我停下去各处帮派踢码头的行动，你多多派出兄弟们在各处交通要道打探消息，看看申城各界对我们造出的势都有什么反应。”

“……”

看这小喽啰明显也是有点自己的想法的，也不就是个完全的狗腿子。

“那若是不继续打下去，岂不是会堕了我们弄潮帮的威风。”

听到这小子直接就把帮号喊出来，陶爷一巴掌呼在他后脑门上，啐了他一句：

“你可给我小声点，我们来这里是隐藏了身份的，哪里有什么威风？还有别轻易就把帮号叫出去，小心害得帮中大计功亏一篑。”

可是似乎这个小喽啰也没把这当回事，回陶爷道：

“您都在这里这么久了，之前四处散播胜利消息的时候也没有亲自出面，都是让帮里新来的兄弟去干活儿，一般人是绝对想不到的。”

小喽啰话里有几分得意，因为这样的安排是出自他的手笔。

“绝对想不到吗？”

陶爷轻轻一问，闭口不言，因为他发现门外有人，而且他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走开。

殷英极其敏锐，里面话一停，他感觉气氛似乎不太对，就悄声走开，反正他已经得到了一个极大的收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还记得邹鸿之前对他吩咐过的，要与他商议后才能去考虑行动的事情，所以殷英没有立下决断，而是选择了先暂时退开。

不过巧的是，殷英才刚刚走离这乙字号第门口，临走时眼神没有收回来，后边的楼梯就上来了一个人，而且看见了殷英这番的模样。那人对他的背影怀疑地望了一会儿，然后才打开乙字号第的门进去了。

新进屋来那人走到案桌前，对着坐在桌边的陶爷鞠躬行礼，礼毕后说道：

“陶爷，刚才门口有个汉子在那儿转悠，长得还挺壮的。”

而他们的陶爷，此时正安然地坐在黄花梨木案桌前，用一套紫砂茶具细细地品着茶，刚才这人进房间来先给他行了大礼，他应也不曾答应一下，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仍旧一心一意地泡着自己的茶。

茶水在他的杯盏之间震荡时，香气也随着白色的水汽氤氲而出，真个是细欺雀舌，香胜龙涎。

他其实是知道有人的，一直都知道，不过他也感觉得到似乎这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威胁，所以陶爷也没有把殷英喝走或是捉他进来逼供“你是谁派来的”。

“他爱转悠就转悠吧，这儿的小厮本来就是这样调教的，住了这些天，你还没有弄清楚？还没有习惯？”

这位陶爷似乎不是个粗野的人，除了其对谁都有些无所谓的态度外，那一脸的淡然和装不出的沉稳，绝对不是初入江湖的小白衣能够驾驭的。

按他这样的气质，这人更应该被称作“夫子”或是“公”才对，再不济也得是个“先生”，怎么就成了个“爷”了呢？

“我看他的打扮也不像是小厮，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陶爷眉毛一挑，若是客人的话初次来大多都会有小厮指引，二次知晓房间路线后，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在这走廊里徘徊，不知这个人是……

缓缓把杯子放下，陶爷问这名才进来的属下：

“客人？那人看起来可有古怪？”

那人细细想来，刚才他看到的殷英时，他又不像是哪里不自然的样子，连偷听的模样也没有，除了多看了房间一眼外，其它的动作就像是个路过的房客，他也看不出来殷英身上有武功。

“呃……其实他也并无什么古怪。”

“没有古怪？”

陶爷一直都淡定的表情，这才终于有了一点颜色。

在他看来，这可能正正是最大的古怪，太过镇定的反应，通常都是有意为之。

茶水依然装在紫砂的小杯里散发着热气，不过泡出这一杰作的人现在却没有心思去品尝，任凭它的温度在杯里慢慢下降，离最佳口感越来越远。而陶爷自己则坐在这里，在脑海中飞速盘算刚才他们说的话里有多少是不该听的，又有多少是会露出马脚的。

略思片刻，陶爷心下一定，叫了刚才进来这人和之前就在房里的那名小喽啰都到面前，快速吩咐道：

“他现在应该还没有走远，你们小心一点，先跟着他后面吊着，有机会上去探一探。机灵一些不要打草惊蛇，若是他没有什么问题就算了，要是有问题就给我弄回来，不管怎样，我们须保一个万无一失。”

那两人点了点头，记下陶爷吩咐的这些事宜后，轻手轻脚地开了“乙字号十八”的房门，往门外走去。回廊上三步一盏的灯还是亮着的，右手边尽头处灯影一晃，两人顺着把目光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