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不对啊。”

听到外公这么说，她还以为是她查错数了。

她下意识要去拿钱自己再重新查一遍，可是连钱的边儿都没有摸上。

“咋就这么一点？我算这数目可不对啊，这连一半都没有，你是不是自己偷藏了？”

“你自己留个几十当零花钱也就算了，几百的你自己也留着？你是能保管点啥？都拿过来！快点！别逼着我去翻……”

她怔怔地看着外公外婆，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又忽然有些听不懂他们到底在问她什么了。

外公外婆是想着她小，不放心她保管那么多钱吗？

应该是这样吧。

可为什么要将她的钱算的这么清，连她挣了多少钱都要记得清楚？

还要说他们去翻……

她心里翻江倒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吭声，外婆还真下了床就要去她的房间了。

一边下床一边嘴上还嘟囔着，“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想着骗我了？挣了多少钱，还以为我不知道？还跟我耍什么心眼？早着呢……”

“为什么不算我花的钱？我就不用花钱了吗？”

她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心里刺痛得厉害，外婆怎么能这么说她？

外公虽然一句话也不说，可是看着她的目光也没有多友好。

“啥喂什么，喂猪喂牛都比喂你强！去城里上学，还学了洋腔回来啊，搁自己家里，你给我好好说话……你花钱？花什么钱？学费学校给报了，住宿费也报了，生活费不还有补助呢，你还会有啥可花钱的？”

她只是想让外婆理解一下她，可是外婆却这么跟她说。

她险些都忘记了她没有去打工的时候，外婆就是这么说的，一分钱都不肯再给她，不是小姨偷偷给她塞了钱，她现在连回家的钱都没有。

“学校的补助不够吃喝，我不洗澡了吗？学校里还让交班费，还有资料书，是学校不给免费买的，我得自己买……来回的车费我也要自己掏……我回来带的那一大包东西，难道都是免费送我的吗？……”

她也不想冲着外婆发脾气，可是她不大声说着她怎么能压住外婆的嗓门？

她不大声说，她怎么能说得出来呢？

可就算是她大声说出来了又怎么样，外婆这里永远有一堆理由在等着她。

“不够吃喝？一个月三百块还不够你花的？你这是天天在学校里吃香的喝辣的吧？问问你妹，她一个月能花多少钱？你再想想你自己，你自己上学的时候，上初中那会儿，一个月花多少钱？现在一个月的钱都够你以前过一个学期了，还不够？”

“我看你在学校里净是捡着贵的吃喝了吧？要不然光你这一个月的吃饭钱你省下来，都能多少钱呢，你自己算算，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吧，你竟然花的精光……败家的死闺女！”

“洗澡？洗什么澡瞎讲究，去城里上学，你就以为自己城里人了？人家是城里人，讲究，你是吗？你跟着人家瞎讲究啥呢？以前你还能洗几回澡啊？现在一星期还洗一回？钱多得没处花了是吧？”

“什么班费资料费？听都没听说过，你以前怎么没有呢，学校的课本还不够你学的？还要再买什么资料？你学习不是不错嘛，还要买什么资料？自己学不行吗？上学那么贵的话，你就别给我上了！”

“还跟我耍心眼？来回的车费？你去的车费不是你小姨给你掏了？回来的时候你用掏车费吗？你坐别人家的车回来要掏什么钱？”

“出去上学把你能耐了呀，对着你外公外婆还敢撒谎呢……你带了一大包东西回来咋了？怎么的，你就是带再多东西，有我给你外公把你养这么大花的多？还想说我，惯的你了！”

外公外婆说着，就往她们的房间去，她拦着却被用力推开了，她一个人又怎么比得上两个人呢？

哪怕外公外婆比她年长，但仍是需要经常出力的人，哪是她的力气能够比得过的。

她也不敢大声喊，不然邻居肯定又要过来看笑话。

她才刚让家里体面一些……要是这会儿再闹出去，她以后这半个多月在家呆着还要怎么出门？

她也听不清外公外婆又骂了些什么，看不清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想着防备外公外婆，钱就还在书包里塞着，她其实也就给自己留了不到二百块钱。

外公外婆很快就把书包倒了个精光，翻出了这钱之后还不满足，他们又将床上翻了一通，哪怕她说着床上没有放钱他们也不相信。

翻了床上还要在屋子里转，她们屋子就这么一点儿地方，箱子衣服都翻了一个遍，她说什么，他们都不相信。

她要走他们也不让离开，就让她在这站着，妹妹被他们轰出去了，跟弟弟两个趴在门边惊恐地看着他们。

叶宝珠看着自己弟弟妹妹，看着妹妹低垂的头，忽然就想起了刚才的事，她给了妹妹钱后妹妹立刻就钻了出去说要藏钱，她也没有多管，心里却笑妹妹多事。

可是好像妹妹比她还要了解外公外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她的脚都开始发麻起来，外公外婆才停止了下来，而她的眼前早已经是一片模糊了。

她也听不清外婆外公骂骂咧咧说着什么才离开，不用细听，她也知道是什么，无非是骂她花钱大手大脚的，骂她又骗着他们，自己命苦，养大了他们还得继续养下去……

隔着房间也能听到外公外婆在那边骂着……

她现在都不知道那一夜到底是怎么过去的，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这几天的事情却格外的记忆深刻。

叶宝珠哽咽着，从打了电话开始，她就止不住倾诉，甚至也没有给元祁说话的时间，可是已经说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有说完。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回来的时候他们还那么高兴，当着人的面都说自己有福气，说她小小年纪学习又好又能赚钱，对着外人也夸得那么不勉强，可是为何回头骂着她的时候却又能那么自然。

这怎么会是她的家人？

为什么跟记忆中一样，却会让她觉得心里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