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祁松开了叶宝珠的手，有些无力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即使遮住了眼睛，她还有耳朵，她也能听到叶宝珠就站在她身旁轻轻地啜泣着。

前世跟叶子相处的经历，那些曾让她铭记于心的，令她感动的，令她失去时痛彻心扉的记忆，都在这样的啜泣声中被一点点的粉碎。

她好像一直都活在自己美化的记忆中。

她原本也该知道的，过多干涉一个人的生活，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有着血缘羁绊的父母跟子女之间都不可能和平共处，更别说只是朋友关系的她跟叶宝珠了。

“我……”

元祁艰难地张开了口，“对不起，叶子。”

她原本该顺着她自己这一刻的心意说出来她的真心话。

可是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比一年还多，而现在只要再等上一个多月，她就可以真的顺从自己的心意了。

元祁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现在让她觉得最痛苦的是她，但是，她要等到过了那一天再顺从她心意，她不喜欢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元祁轻轻吐了一口气，缓缓地伸手去拉叶宝珠的手。

哪怕眼前这孩子说出了很糟糕的话，她也明白叶子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她不是想一味依赖她，只是她对她的好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才给了叶子这么大的压力。被她拉着跟冯莹莹这些真正无忧无虑的孩子们相处，而她自己却要为生活所迫，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真的没有一点落差？

偏偏跟叶子一样情况的她还是一个重生的作弊者。

她自己在少年时期经济独立了其实也没能跟冯莹莹这样家境优越的小女孩亲近过，她那时候也愤世嫉俗过，现在却完全忘记了。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完美，也没有你以为的那样真的能左右一切……没有人管我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当着你的面拿了他的钱，但是我没有花过，我只是不想看到他洋洋得意地炫耀着把钱都花到他新娶的妻子身上……”

“我爸爸已经再娶了，那个女人现在怀了个儿子，对于将近四十的我爸爸来说，有儿子意味着什么……那天他待我们是不错，但是那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被这个爸爸优待……”

元祁紧紧攥着拳头，她一点也不想跟叶子说这个，可是她不能不说。

如果不打消她这个落差，如果不在叶子面前表现出来她其实有多可怜，叶子心里的阴影就不可能去除。

“我是有点贪心，有你这个朋友了还想有更多的，最好没有家可以回的时候，还有人不间断地陪着我……”

叶宝珠低垂着头，像是上了枷锁一般。

她不想去看元祁，现在却是不敢看她了。

元祁越是温柔小意，就越是反衬出了她刚才的粗鲁可恶。

她们到底还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当朋友呢？

她根本做不到照顾元祁的心情，也根本不值得元祁再这么低声下气哄着。

“元祁，我不想跟你当朋友了。”

元祁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像是出现了幻听。她惊讶地看着叶宝珠，不敢相信那句话竟然是她印象中优柔寡断的叶宝珠能够说出来的话，还是对着她说出来的。

被她这样盯着，叶宝珠也丝毫不转移视线。

她们俩的手还握在一块，她却跟她说不想拿她当朋友了。

“叶子，我们都冷静一下。”

“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当朋友了，太累了，元祁，我真的太累了，我求你了，不要再对我好了，也不要再来帮助我了，我们都已经不在一个班了，你又有什么能帮上我的？我现在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她试图缓和的话，也并没有被叶宝珠听进耳中，反而将叶宝珠方才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调动了出来。

被甩开了手，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再次拉开。

“叶子，我们……”

“我不想再听你说下去了……”

“好，我不说，我们……”

“不要再提我们了，我是我，你是你……”

元祁努力地想要让对面的女孩子平静下来，可，但凡她要张口，叶子都会陡然提高声音，歇斯底里，她要是保持沉默，她也就沉默下来。

那就先沉默吧。

元祁正想着，眼前一花，方才还离她两步距离的叶宝珠已经跑开了，留给了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元祁愣了一下，心中憋屈又恼火。

该过十六岁的女孩子了，怎么还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元祁叫了名字也没用，她只能在后面追着，心里的厌倦步步高升。

哪怕她给自己做了再多的建设，知道这时期的少年少女就是敏感多疑，就是身处叛逆期，会中二地做出各种莫名其妙的以至于以后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奇怪的事情，但是……

一次，两次，三次……叶子到底要做多少次这样的事才会换个方式？

元祁厌烦得不行，还不能不跟着。

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要是跑出了学校能去哪？

发觉叶子似乎只是准备回家属院，元祁才不再像刚才那样紧追不舍。

前面的叶宝珠似乎也累了，慢慢的也停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足足隔了一二十米的距离。

本来就热，又全速跑了这么一会儿，她的头一阵一阵发晕，喉咙里都是铁锈味，元祁顺着呼吸慢慢在后面走着，眼睛还不能离开前面的人。

隔着一二十米的距离，拐个弯叶子就能把她甩开。

叶子说不想跟她当朋友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句话会从叶子口中说出来，但是，这句话实在太幼稚了。

也许在将来，她们会因为对目标的不同或者距离太远而分开，但是现在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分开，她还是没办法接受。

叶子认为她给的帮助太多，让她没办法承受，觉得她什么也不能回报她……但是这些并不是不能改变的，而叶子的表现就好像，就算说开了，她也不能改变一样。

怎么已经改变了这么多的叶子还是这么偏执？

元祁越是想下去，心里就越是不能平静。

每当她觉得叶子已经可以独立了，叶子就总能让她看到她骨子里那种消极决绝的那一面，这让她接下来一个多月怎么放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