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乱的脚步掺杂在车轮滚动的声响中一起传入车厢，信手挑起身侧垂下的车帘望向窗外，看着周遭护卫脸上那副强作镇定的模样，周清只感觉到了各种无趣无聊。

不管起因究竟如何，至少现在这些人在护卫着他，所谓的权利不正是如此一般的东西吗？只要能够操控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事行动，哪怕再小的权利那也是凌驾于他人之上。

男人不就是喜欢这种，可以随意掌控他人，操控他人的感觉吗？

可不知为何，周清却只感觉到了可笑与悲哀，既是为了这些护卫，更是为了那坐在车头的陆远。

居于人上，再往上，继续往上，未来的道路仿佛在居于人上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被注定了下来。

要么一直保持着居于他人之上的状态，要么便是摔下来落一个粉身碎骨，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其他可能。

如同牵线木偶一般，陷入永无止境的循环，贪念不断滋生，心中的欲望无法得到满足，更是还要为此付出种种代价耗尽所有心力，难道就不会觉得很累吗？

所有的一切种种从一开始便被限定进了框架当中，有还有谁记得，自己最初的模样究竟是什么？

而他自己呢？是否也是同样忘记了当初的自己？亦或者说，他还是曾经的自己吗？穿越者周清？清源武院的那个废物周清？

这本是每一个穿越者，在穿越伊始便能想明白的问题，可周清却就是始终看不清看不透想不通。

这一世究竟是前世的延续？还是说只不过，是原身改换了一份记忆而已？

这种烧脑的哲学问题，就好像是，我是谁？谁又是我一样难搞，无聊至极却又无法轻易忽视。

哪怕已经度过了近乎一年的时光，所有的一切在周清看来却都还是如同做梦一般的不真实且无比虚幻。

他终究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刨除了这一身的力量，周清依旧还是那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满眼茫然不知该如何前行的少年。

他没有那些所谓成熟男人的沉稳，更是早就已经不再天真无邪，坚信自己是那么的独一无二，是那么的特别并且优秀不凡。

明明一生的碌碌无为，却突然有天告诉他，他原来竟然也能成为主角，成为一个有资格自命不凡的人？

如果这都不算是玩笑，那么还有什么才能够真正称得上算是个笑话？

死过一次才会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性命，于是他修仙长生想要拥有足以让他永远活下去的本事。

可之后呢？之后就可以放松下来，去玩去闹去随心所欲了？

要这天再也遮不住他的眼？要这地再也埋不了他的身？要这天下都明白他的意吗？何等的狂妄啊？

无数的小说主角都是这样，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最终却又在巅峰时刻戛然而止，是因为他的人生到此就结束了吗？还是因为最终一切都会归于平淡？

就好像他眼中那些固执保守，或窝囊或市侩的那些长辈们，他们过去也曾风华正茂，天不怕地不怕的掀起过一时浪潮吧？

那被屠掉的恶龙，曾几何时也是那满心希望，纵使牺牲自己，也要拯救天下的屠龙少年吧？

总不能就因为他是个穿越者，就必须要站在所有人中央掀起席卷天下的浪潮，搞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宣告自己的存在吧？

是，那样的故事一定很爽快很引人入胜，各种的装逼打脸高深莫测，精彩的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但他现在要做出的决定并不是那些所谓的套路，所谓的剧情，而是切切实实真实存在的人生啊！

人最难懂的从来都是自己，不去想的时候还好，他还能够这样浑浑噩噩的混下去，遇见喜欢的就去得到，遇见讨厌的就去破坏。

“囡囡，你说怎样的未来才是最适合爹爹的？宏图霸业君临天下？还是凌驾众生掌控一切？”

苦笑着喃喃自语着，随着人潮渐稀，一具巨大的龙形石刻就此映入周清眼帘。

乐天真疑惑的头才刚刚抬起，周清整个人的心神便已经被那龙形石刻吸引，神识也是不由自主的陡然释放而出，缓缓包裹住了那突然垂下泪来的石龙。

“石龙显灵了，族老，祭祀姿势可以开始了。”

低沉的男人话语声悄然传入周清耳中，牛羊猪三牲被摆在了石龙前方，威严悠久的古老乐曲奏响，可周清在这庄严的场景下，感受到的却只有悲凉。

石刻？有着完整五脏六腑存在，就连心脏都还在缓慢跳动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那冷冰冰的石刻？怎么可能会是凡人，乃至于武者能够铸就的奇迹？

熟悉却又陌生的道韵自神识传来，周清只是瞬间就清楚了那石龙的身份。

穿越者而且还是不知久远到了何时的穿越者，只不过不同于之前周清所遇到的那些残魂，天罚的气息在他的身上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这是一个顺应了天命，走完了作为主角传奇一生的穿越者，单单从那即使变作了化石，却依旧无比坚固的鳞片上，周清就能猜得到他曾几何时，究竟是多么的强大且傲视群雄。

这天地，终究不是他们这些穿越者的天地，或许一时风头无两，但外来之人就是外来之人，终究不会被这个世界所接纳。

逆天之人的英勇身姿周清见过了，天命之人最后的下场这一次他也见过了。

说不上究竟谁好谁坏，那一个更加正确，周清也不觉得若是他如此做了，或许能够成功，或许可以破路。

前路依旧迷茫，活着的感觉依旧如此虚幻，未来如何周清依旧还是看不清。

但至少这种，不管是逆天而行留下印记，亦或者是顺应天命留下传说，无疑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他所能够接受的未来。

哪怕这样做很愚蠢，胸无大志但不想是个男人，但他的未来，终究还是要他自己如走才行，其他人的路，哪怕再精彩那也是别人的。

而他的路即便再无趣，那也是他深思熟虑之下，能够让自己最为舒服的选择。

双眼寒光闪过，那祭祀的族老才刚刚点上香火，一道道裂纹便陡然间在石龙身上蔓延开来，随着周清释放的神识越来越多，石龙破碎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直到只剩下那一颗还在跳动，诉说着过往辉煌的龙心展露出来为止，周清这才终于缓缓收回了神识，探出手伸向了窗外。

“回来吧，你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