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数了数树叶，他又挠起头来，这卜卦风水之术他就知个皮毛，好容易求下来一个天机，他拼来凑去的半天也没弄成这个完整的卦形。

“你刚刚心不诚，问不出来的。”

“谁？”黄百润大惊失色，架势一摆，警惕十足。

可除了刚刚那个声音，和满目的墓碑，他没看到人或者鬼来找他搭话。

“傻小子，在这呢。”

这回黄百润听清楚了，说话的就是眼前的这棵树。

“傻小子，你师傅哪的，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傻小子，哈哈哈……”树干似在配合笑声颤抖，吓得黄百润要掏出师傅给他的救命符。

大树笑了一阵，却没有如黄百润想的那样变成树妖将他变成肥料。黄百润这才把手从怀里伸出来，想了想问道：“树仙？”

大树的躯干摇得更加欢乐，飘飘洒洒落下的树叶似乎也在嘲笑黄百润，一片片径往黄百润的头上掉。

黄百润有些憋屈，却不敢发怒，只得等大树笑无可笑了才等到它说道：“你这傻小子是怎么掉到这里来的？”

黄百润十分窘迫的把破院古井那儿的事说了。

大树一听笑了说道：“这也巧了，既然你已经死了，就找个碑躺进去便了。”

黄百润急了说道：“可不兴这般戏弄我的。”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被师兄们欺负惯了，原应该发火的却也只是憨憨的责怪。

大树笑道：“你也莫沮丧，兴许对你来说便是机缘，多少枉死之人都不能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你这孟婆也不找你喝汤，下辈子兴许能投个好胎。”

“难不成我真死了。”黄百润极力的回忆着晕厥前的事，心想自己果真是被这棵树当了肥料，所以才左闯右走的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吗？”黄百润低垂着头，坐倒在地，想着家中父母，想着山门师傅，还想着自己还没婚娶，这般年纪轻轻就……哎。

大树见了黄百润沮丧模样，反倒安慰起来说道：“也不用难过吧，学道倒来这也比普通人要好。”

黄百润还是低着头说道：“死都死了，跟学不学道有什么关系。”他心里甚至有点埋怨，学了道却无法保他性命。

“我不是说了，普通人六神无主，应当被判官恐吓一顿，再过奈何桥喝前尘忘忧汤，去投胎，谁能有这际遇在饿鬼道里待上一待。”大树说得自己都笑了。

黄百润听了“哼”的一声，像是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劲说道：“饿鬼道？不是畜生道吗？怎么会来饿鬼道。”他还听师傅讲过金陵城中有口井是链接修罗道的，他从来不知道饿鬼道也在这里呀。

“这里是饿鬼道呀，你不知道的吗？”这大树就是爱笑，已经抖了一地的树叶，也把黄百润的身体给埋进树叶里。

等迟钝的黄百润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一片树叶明明轻得很，数不尽的树叶加在一起压黄百润的身上就能将他压的不能动弹。

黄百润又开始慌张起来说道：“你……你要干什么？”

大树笑道：“际遇嘛总是有好有坏，你就当自己运气不好，留下来陪陪我吧。”大树终于展现了自己的真正面目。树干裂缝殷红，血口张开，是一圈又一圈的利齿。只需要一口就能让黄百润身首异处，胳膊腿铰成粉碎。

一条条身残体缺的冤魂在树干上挣扎的想要逃离，他们或狰狞恐怖，或痛苦万分，全部跑了出来刺激着黄百润的脑皮。却又与树干连着筋骨，垂落的枝条一般始终无法逃离大树的掌控。

而这也将是黄百润今后的生活，他也要做几百年的饿鬼了。

黄百润心神已散，仿佛认了命一般不外挣扎。他也挣扎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妖树的口子将他吃掉。

还好他是真有际遇的，所以救命的恩人才能及时的出现。那些已被妖树吃掉的古人若是有黄百润一半的运气，那也不至于那么多年被困在树干上，做一条无法投胎的饿鬼。

不过现在他们也可以解放了，应该树干的血口中多了一根木头。木头削得整齐，仿佛是特意制作的箭杆子，就是没有铁制的箭头，不然戳进妖树的嘴里一定疼得它哇哇乱叫。

黄百润摇了摇头，从瞎想中醒了过来，还需要什么箭头，这木头就是火引子，一插进妖树的肚子里就烧起来了，还不得痛苦个没完没了。

黄百润想笑却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那大火烧得极快，乱跳的火尾巴都把黄百润的眉毛烧半截去。

妖树痛苦的摇晃自己的身躯，大喊道：“是谁是谁！”愤怒的声线藏着许多人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他们都痛苦万分，但也似乎统统都得到了解脱。

和尚念经文，声响也入耳。

黄百润转过头，发现一个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身边。一手拽着黄百润的肩膀，将他从树叶堆中解救出来，一手单竖身前，口中念念阿弥陀佛。

大树上的火津津乐道的燃烧着，仿佛是某种古老的祭奠仪式，那些墓碑此刻都变化作人，一声不响，面向大火而立。

“快走。”和尚拉着黄百润就走。

两人不知是不是穿云过雨，黄百润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又觉得背后一阵阵凉意，好像看见那些墓碑变作的人都转头向他看来。

待心惊梦醒时，已然出了墓碑林，浑身湿透，气喘不息，宛如一场梦魇，久久不能忘乎。

再看那和尚，腰圆体胖，也是喘着粗气不断的回头看。像是确定了安全一般，这才松开了抓着黄百润的手说道：“小道士哪座山头的，怎的不小心落到这里来？”一出声黄百润才听出来，竟也是老前辈了。

“感谢高僧相救，我……我……也不知道……”黄百润一句一喘，显是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走出来，另一方面他也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来的，好久他才断断续续把到这来之前的事情讲了出来。

“游龙剑主？”那和尚想必也是出乎意料，连说了几遍才又道，“看来也是你小道士道缘分了，既如此随我来吧。”

黄百润没办法，只得随着和尚走去，临了才想起问道：“不知前辈法号？”

“广达，受戒同德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