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也在帐篷中。

他很有眼色地坐在门边，离贺兰临漳和洛夕瑶远远的。

此刻的他十分后悔，大晚上的不睡觉来帐篷同王爷王妃汇报什么事情啊！这下好了，走不了吧！

明明没人说话，可他就是能从两位主子周围看到粉红色的泡泡，这个腻歪啊，他整个人都要被齁死了。

不就是成亲了，有什么了不起？

等回了漠北，他也……

有人影映在帐篷上，老何立刻拿起横在腿上的刀。

“等一等。”洛夕瑶压低声音道。

嘶哑的声音，差点儿让老何以为是帐篷里的蛇开口说话了，让他背后一凉。

贺兰临漳知道她在等什么，只是在他看来，这次她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唐守等在定国侯去世这么多年间，在被朝廷各党羽厌恶警惕的情况下，坐稳居安关守将之位，可见是个有谋略的人，绝不是只有一腔孤勇的武夫。

距离这里千里之遥的京城都有人怀疑燕回令在洛夕瑶身上，唐守呢？

他应该同洛夕瑶的父亲共事过，他会不会有所怀疑？

虽然没人见证，可唐守称定国侯为义父却是众所皆知的事。

那么，唐守在居安关多年，又是不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没有和亲之事前，洛夕瑶一直住在平城，唐守若早有怀疑，为何这么多年按兵不动？如此沉得住气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行来路不明的刺客而动摇？

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如今的危险。

他们就像行走在峭壁间的吊桥上，一个不小心，便会被风吹下，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必须为自己争出一条路来。

能活着，谁甘心赴死？

凭什么？

老天不能给予他们公平，他们便自己创造公平。

黑暗中，洛夕瑶的目光精准地撞进贺兰临漳的眼中。

是了，他们有同命蛊，命运相连的人，皆能心有灵犀，在黑暗中对视又算得上什么？

受伤不能动手的人早就被他们转移出去，如今帐篷中，都是能提刀砍头的。

“居安关若是没有动静，便随这些刺客去好了。帐篷和马车被毁了多少，就让唐将军赔偿多少。”

站在城楼上的唐守忽然鼻子有些痒，他眯起眼睛，危险地看向陈青山。

陈青山后退一步，“看我做什么？你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被人念叨难道不是寻常之事？”

“又没说是你，你心虚？”

陈青山是看透他了，“将军，你若犹豫，我们可以……”

“不。”唐守坚定道，“若是洛三都不心疼他的女儿，我们又何必多事？和亲之事，天下皆知。他若活着，即便能忍住不见女儿，又真的能管住耳朵吗？何况，他夫人虽然出身神秘，却也不是没本事的人，他们的女儿又怎么会是寻常女娘？”

陈青山比唐守知道要多，毕竟他在居安关稳坐谋士宝座，消息灵通是基本要求，洛九娘可是敢把阖府性命拉出来抗旨的人，她不心甘情愿，谁又能逼迫一个豁出性命之人？

一个自小生在东齐长在东齐的女娘，敢和亲漠北，又怎么会寻常？

陈青山亲自带人守在城楼上，又何尝不是因为对洛九娘足够好奇？

在黑影的手触碰到帐篷之时，洛夕瑶无声无息站了起来。

对女娘而言，洛夕瑶的个子算高挑，可仅凭双手拔出斩马刀对她来说，是有些勉强的。

可谁规定拔刀只能用手？

只见洛夕瑶将斩马刀用力刺进地面，双手握住刀柄，飞身而起时，长刀摆脱剑鞘。

一道冰冷锋利的银光闪过，携着山呼海啸之力劈开一起阻挡。

伴随倒下帐篷的是冲天血光。

老何下意识地侧头闭眼。

是血。

不过不是他的，而是想要拉开帐篷的刺客的。

这般大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放迷香的刺客的目光。

即便是死侍，看着被一刀劈开分成两半的尸体，也会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和疼痛。

洛夕瑶右手持刀，踏着被血染红的帐篷走了出来。

她勾唇一笑，甩开刀锋上的血迹，将刀横在胸前。

清冷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嗜血的眼睛，冰冷的刀锋……让她看起来仿佛来自地狱。

一刀将人劈成两半。

别说是帐篷内外的人，便是站在城楼上的人也忍不住心中发寒。

陈青山做谋士就是因为武力不大行，可他周围不乏猛将，他也亲自上过战场，见过很多被斩于马下之人。

可那些人无一不是被高大的将士用刀……

而洛九娘呢？

纤细的身形，瘦弱的手臂……

唐守低声道：“是斩马刀。”

斩马刀又叫断马剑，是用来斩断敌人腰身或马腿的长刀。

能在战场上横扫马腿，刀身必须足够长。

可以说斩马刀是最长的刀。

这样的刀平日很少有人用，因为拔刀和收刀都不够方便。

便是贪图一寸长一寸强之人，也会觉得用斩马刀不如用长枪。

兵刃嘛，就是用来杀人的。

而杀人，自然出手要快。

斩马刀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

可洛夕瑶在用过斩马刀后，就对它情有独钟。

她力气大，刀身长更容易发挥她的力气。

而且刀长些，她身上便不容易溅到血。

一瞬间，营帐内外连虫鸣都消失了。

“她就是洛九娘，贺兰王妃！杀了她——”

说话之人第一个朝洛夕瑶扑来。

“不自量力。”洛夕瑶脚尖一点，轻盈地飞身而起，不闪不避，举刀迎向黑衣人。

一个错身，洛夕瑶已握刀落地。

噗——

血液从那人的脖颈处喷涌而出，紧接着便是尸体重重落地的声音，竟是死不瞑目。

震惊、胆怯、窒息……

洛夕瑶淡淡开口：“说出幕后主使，留你们全尸。”

帐篷中的一刀太快，除了贺兰临漳和老何外，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洛夕瑶的第二刀，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来的。

杀人不难，可如洛夕瑶这种在血肉上舞蹈一般，血腥又优雅，惊悚又唯美的取人性命，却很少见。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陈青山只觉洛九娘刀法凌厉，唐守却看出她内力深厚，“你看那里。”

“什么？”

“看那个捂着胸口蹲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