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先生的手搭在伊夫肩上，将他揽向自己的一边，鼻尖探进乌黑的碎发中，耳鬓厮磨，伊夫不可能听不清楚他的表白，却好像故意灌进了一加仑的威士忌一样，假装迷糊了。

他的笑容有点暧昧，又因不表态而显得有些敷衍，他往沙发旁边挤了挤身子，一本正经地打岔着：“之前能帮到雨果先生，是我荣幸呢，之后先生成为我的投资人，更是我的幸运。”

为了防止雨果先生再挤过来，伊夫索性起身去到一旁，点心台上放着几块撒着血粉的提拉米苏，他背着身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块压压惊，假装随意地问着雨果要不要也来一块，真真假假无缝衔接。

以伊夫的条件，无论男女，想成为他伴侣的人不少，各式各样的追求也算领略过一二，但是像雨果先生这种身份的就屈指可数了，大多数贵族都是看不上贫民的。

要说一点也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能跟雨果先生交往也许会是他漫长生命中难能可贵的转折点，一旦借到了贵族的标识，往后的路会变得事半功倍，他早就腻烦了在困境中求生存的状态了。

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等到察觉的时候，雨果已经站在了身后，细微的空气波动触碰了后背，雨果的下巴尖轻轻压在伊夫的肩膀上，他似乎特别喜欢伊夫的黑发，总是用高挺的鼻子拱着。

“好吃吗？”

“什么，什么好吃吗？”伊夫吞掉了蛋糕，乱了语速。

“呵呵。”雨果的笑声似水，“是你刚才问我要不要吃蛋糕，怎么样，好吃吗？”

“还不错，我认为高于市面上的平均水平，您要尝尝吗？”伊夫故作镇定地耸了下肩膀，拿起一小块伸向后方。

雨果伸长脖子，伊夫感觉到那消瘦的身体正伏在他的背上，肢体接触让内核感到阵阵战栗，雨果先生把蛋糕含在嘴里，连带着伊夫的手指一起吮在温热的口腔中，舌头舔去指肚上的乳酪，缓缓吞吐了出来。

吸血鬼在欲望上都表现的很明显，暗示已经很清楚，谁也别装蒜了。

伊夫心里衡量着雨果先生的情况，他虽然前一段感情比较复杂，但在血族里的个人风评还是不错的，是个讲信用的低调贵族，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公子们，作为伴侣候选人好不错。

“想什么呢？”雨果的双手缠到了伊夫的腰间，像流水一样包围着他。

“我在想，我的手指刚才有没有摸过什么脏东西。”伊夫将手指从雨果先生的嘴边移开。

“呵呵，阿卡特先生总是这么幽默。”雨果笑了，亮晶晶的尖牙露了出来，吸血鬼在心情激动的时候偶尔也会露出尖牙，往往都和“性”有一点关系。

“我可不是心血来潮逗你玩的，阿卡特先生，从你把我从噩梦中点醒，再到发布会上欣赏到你的表现，这些都让我刮目相看。我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并不容易，还需要漫长的时间，但是我对阿卡特先生的好感是确实存在的，希望你留着位置给我。”

雨果本就是清瘦的外形，说话声音温婉柔和，现在更像是一股柔风吹到了伊夫的耳朵里，如同温水滋润了一般。这番话让伊夫暂时松了口气，雨果先生的意思也不是要马上展开恋情，是希望有更多接触，期间也算是帮助伊夫能有更多的发展空间。

吸血鬼都有着强烈的自尊心，他们更加情绪化，伊夫感受到雨果先生的爱慕，得意的情绪在高涨，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被雨果从身后揽在怀里。鼻音听起来有几分淘气的意味，雨果高挺的鼻尖拱着伊夫的耳廓，很享受耳朵的形状，温热的气息阵阵袭来。

“唔……”

伊夫缩着脖子，像有电流驶过，脚底有点发软。他自知是在玩火了，再调情下去结果可想而知，正在这时，有人在门口咳了一声。

咳嗽声相当响亮，完全没有照顾到屋里两个人的情绪，是雷德推门进来了。

雨果先生优雅地站到了一旁，伊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雷德黑着脸的样子，不由得又绷起神经。

“主人至少该教过你应该敲下门吧。”雨果拿起玻璃杯，小饮了一口，坏了他的好事。

雷德保持沉默，但从头发丝里都透着不爽的电波，他直径走到伊夫身边，汇报着：“宴会开始了，不少名流都在，您去看看吗？”

他紧绷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心情愉快”的标志，刚才的一幕想必是看的真真切切了，不知为何，伊夫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

“好，我们去看看吧。”他故作轻松从雷德身边绕过，刚过了雷德这关，结果雨果又迎了上去，主动站在他旁边的位置上，虚掩地搂着腰部。

“……”雷德视觉上遭受了第二轮打击，指部关节不自觉得收缩，攥成拳头。

“请让我的手放在这个位置上。”雨果优雅地请示着，“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的，伊夫。”

伊夫倒是也没有明确拒绝，和雨果先生同行的好处自然多多，只是……他担心身后的人会随时会掏出抢来，把身边的投资人的脑袋打开花了。

……

会场里，他们走在前面，雷德紧跟其后，看着雨果纤细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伊夫的腰间，他开始幻想着这家伙后脑勺开花时的样子了。

有雨果先生的陪同，社交上果然事半功倍，伊夫结识了不少新朋友，有商人，有艺术家，还有雨果的朋友，他获得了更多的关注和赞赏，有人甚至主动要求去看看他的工厂，更有人当即就下了订单。

期间雨果有事离开了片刻，雷德这才回到了伊夫的身边，告诉他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可以再多呆一会。”伊夫说着，“我今天的状态不错，我们机会多多。”

“是你的机会多多，不用算上我。”雷德的声音变得干瘪，听上去就是气不打一处来的状况。

“喂，伙计，高兴点，我们算是一头的吧。”伊夫尽量放轻松了。

雷德叹了口气，再次强调：“我坚持我的意见，你该回去休息了，快到清晨了，还有很多工作没做。”

伊夫摊开手，对这番话感到很无趣。这时又有几个人过来了，与那些有板有眼的贵族和商人不同，都是些年轻的吸血鬼，一个比一个英俊。

“嘿，甜心。”有位高个子极其英俊的吸血鬼在向伊夫打招呼，他出现的地方仿佛自带修图效果，身材比例简直好到爆了，没有人会怀疑他在生前是模特，演员，或者舞蹈家。

“金，好久不见，最近过的好吗？”伊夫也认识对方，回礼道，一边说，一边不自觉露出了真实的笑容，他很少在社交场合露出孩子气的笑容，雷德注意起了他们的关系。

这位叫“金”的英俊吸血鬼很自然地勾了下伊夫的鼻子，像是习惯动作了。

“自从我们分开之后，哪一天都过的不好。”金像是在开玩笑，又故作正经，“我想我们应该去单独喝两杯？”

雷德脸色还没有回暖的迹象，立马又变得像冰块一样了，他欲上前阻止，结果有人先一步闪到了伊夫的身后，不由分说地搭上肩膀，雨果先生谦和礼貌地开口：“抱歉，伊夫今晚有约了。”

众人都愣了下，没想到雨果先生出手这么直接，纷纷举杯示好，不再多言了，一派讨好的祥和气氛中，唯独雷德掏出了钥匙，说回车里等伊夫，头也不回地朝着会场外走去了。

“喂……”

雷德的背影消失在会场中，伊夫皱了皱眉头。

*********

晚宴持续到快散场了，伊夫才回到车上，他已经有些疲惫了。

“我还以为你会呆到天亮，然后在这里住一天呢。”雷德说着，中途他就退场了，在车里一直等待着，或者说是生闷气。

“让你久等了，其实我想过让你先回去，然后我去雇个司机。”伊夫软在座位上，仰着头看向车顶的灰色毛绒布，避开驾驶位上的视线。

“好吧，也许你该让我回去，然后给那些绅士们一个机会，你们可以去到附近任何一家酒店，我隔天再来接你。”

“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雷德。”伊夫撑开疲劳的眼皮，瞪向他。

车前灯照着路面，拉长了光柱，车子开的还算稳当，只是车里的氛围糟透了。伊夫的嘴巴向来算不上温和，搭配上脾气更像是扔进油锅里的冷冻食品，噼里啪啦的。今天的雷德又格外强硬，几句话之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如果英俊也是错的话，恐怕地狱早就笼罩人间了。”伊夫讽刺着，他们的话题扯到了刚刚和伊夫搭讪的英俊吸血鬼身上，就是那个叫‘金’的家伙，都没轮到提起雨果，话题就已经吵炸了。

“看来他是你喜欢类型。”雷德不咸不淡地说着。

“没错，金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伊夫承认的更加大方，一点不顾及雷德的感受，“我以前就对他很着迷。”

……

如当头一棒，雷德瞬间就语塞了。

“你们真的交往过？你没和我提过。”他勉强往外挤话。

“拜托，那是40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有必要向你告知吗？”伊夫斜睨着他，“比你的年龄都早出去很多。”

“你还和什么人交往过？”雷德脱口而出，下一秒他就对自己的冲动有点后悔了。

要是换作平时，伊夫也许会觉得雷德介意的样子挺可爱的，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有必要向你汇报吗？人类。”

“那我换个问题，雨果先生是在向你示爱？”

“是的。”伊夫很坦然。

“你拒绝他了吗？”雷德没有问‘答应与否’，而是直接问他拒绝了没有。

“我很厌恶你强势的态度，你是作为家长在审问你200岁的孩子吗？雷德！”

刺耳的摩擦声，伊夫向前扑了过去，好在安全带让他弹了回来，雷德突然踩下刹车。

他攥着方向盘很想说出此刻的情绪，无论是愤怒，嫉妒，不安，还有其他。他准备了四个字来解释此刻的情感，‘我很在意’，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个猎魔人想对吸血鬼表达情感，他的老师可从来没有教过这些。

……

副驾下传来叹息，很长，很惆怅，伊夫作为当事人，看的比雷德明白。

他直视着前方，就算挡风玻璃前什么都没有，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听着雷德，既然你是人类，就必须接受一个现实，我比你活的要久的多，久到你根本就追不上。”伊夫趋于平淡了，不再是发脾气的状态。

“我们族群并不看好人类和吸血鬼的感情，因为必须要面对有一方会先离去的局面，你们会死亡，那是自然对你们的规律，对我们的诅咒。”

“你必须要接受，百年之后，我的身边还会躺着一个人，但肯定不是你了。”

……

雷德在片刻的无声之后，狠狠地砸向方向盘，他打开手机叫了代驾的服务，说自己现在不适合开车了。

匆匆忙忙下了车，他要去到了车头，坐在前车盖上。

前排少了一个人竟然有空旷，伊夫闭上眼睛，他很欣慰雷德没有把他扔在这里，最起码还留了下来。

唉。

人类总是觉得和吸血鬼交往，无法成为他们一生的挚爱，却不知道，当不得已失去伴侣的时候，吸血鬼重新开启另一段生活会有多伤感。

你们可以像秋叶一样平静安详的死去，我们却要度过严冬一般守候孤独寂寞。

愚蠢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