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是让你暖被窝?”步鸣平视着少女光洁却有点黝黑的脸颊说道。

绿桃下意识就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她又吞了回去，而是低着头“是绿桃的错，绿桃……理解错了……”

“你放心的说，我不怪她们……”步鸣淡然说道。

“是奴婢…的错……”绿桃依旧不改口。

要是责罚的话，就责罚她好了……

她不能连累她们……

“说的话，我不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理解成了这样……

不过，你不说的话!

步鸣脸上一冷，浑身散发着寒霜之气“不说的话，那明日府中的丫鬟就全都赶出去……”

“例钱罚一月!”

冷冽的语气，加上那气场直接让绿桃浑身一颤。

“不要啊……您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绿桃急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我会告诉她们，是因为你的不信任，不信任我的话，所做的惩罚……”

“我尤家……不，是如今的步家，家主说的话，你不信任所造成的，我步家家主回为难你们丫鬟!”步鸣再度开口说道。

绿桃旋即一愣，没错啊，我们只是小小丫鬟……

“再给你一次机会……”

步鸣开口之后，旋即做势要走。

果不其然，绿桃怯生生的声音果然传来。

“我……我说……”

“我听着!”步鸣看着少女怯生生的眸子，心里莫名一阵刺痛，那种无力感……

似曾相识。

“紫苑姐姐说这被子前几日才换，少主您的意思是让我给你暖被窝……”

“飞鱼姐姐也是这样说的，还说我走大运了……让我以后不要忘记了她们……”

“那你怎么不穿衣服?”步鸣皱了皱眉，跟他料想的差不多。

“飞鱼姐姐说，不能穿衣服，皇宫里的妃子都是这样给皇帝暖被窝的，还说少主要是睡的舒服，就会有大把赏赐……”

“我问是奖赏多少例钱，她说好多好多……”

即便是对一切事都极为淡然的步鸣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睡的舒服……

歧义太大了……

刚做丫鬟的萌新丫鬟……

和刚长期在尤府的飞鱼是不一样的。

绿桃指了指掖的密不透风的被子“夜深了，您赶快睡，热乎着呢……”

看着绿桃干净的脸，步鸣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能轻易洞穿肮脏的人性，却无法直视滚烫的善良……

“你很缺钱?”步鸣敏锐的感知到另一个词。

看着步鸣归为平静的脸，绿桃松了一口气，刚刚的他太可怕，还是现在的这幅模样让她喜欢。

绿桃挠了挠头呐然不语。

“你尽管说，如果合理的话，我可以考虑本月的例钱提高三倍。”步鸣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

“真的吗？”绿桃惊喜的看着步鸣。

兴奋之情，几乎可以言表。

“你说说发的例钱你都用到了哪里?”

绿桃脸上的喜色直接刺痛了他的双眸。

母亲，也是这样的欣喜吗？?？

绿桃纠结着，伸出几根手指，就像是在回忆一样“例钱发了之后，首先要到糖果坊买一些糖果…上个月飞鱼姐姐给了我三颗…可好吃呢……我也得给她三颗，还有紫苑姐姐，她对我也好，我也得给她三颗…

家里的弟弟妹妹也要带上一些……”

“这样的糖果，她们肯定也没吃过…作为姐姐的我得给她们备着，一人得给三颗，爹娘天天在田里劳作，也从未吃过，也得准备一些。”

“再去吾衣坊给娘订一身新衣服…上次见的一件红底花边的，娘穿上定然好看……”

看着悄然间越说越兴奋甚至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绿桃，步鸣不知怎么声音就颤了起来“还有呢?”

绿桃理所当然的看了一眼步鸣“当然是给我弟弟娶媳妇啊！”

“再过上几年，他也要成大小伙了!”

步鸣看着绿桃脸上的笑容，他清楚的知道，这种笑容叫做对生活的向往，

叫做……幸福……

可是，他的心却猛的开始抽搐起来。

那些画面再也无法抑制，那些一度让他坠入深渊的记忆宛如洪水猛兽一般朝他打来，它张着血盆大嘴，令他整个人都快要窒息!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挣脱不了……

母亲啊……

娘……

一个熟悉却又让他无比陌生的词……

自己一个人多少年了?

是什么时候没有娘的?

娘是怎么没的?

他记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

那个高高在上、所谓正道的名门弟子，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一手毁了娘!

毁了他的娘!

毁了那个小小却又让他无比幸福温暖的家!

毁了他的全部!!

娘用自己毕生的温柔，却迎来着他最残暴的虐待!

他永远都忘不掉，那个凛凛寒冬，那个给自己刚刚生完火兴奋着雀跃着尖叫着的娘，那个温柔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的娘!

“鸣儿，你知道吗？娘实在是太好运了，娘第一次给人做丫鬟就这么好运，他答应给自己十块块灵石呢!”

“等有了灵石，我儿也能试着修炼修炼，说不定以后还能飞上天空当仙人呢!”

“娘，娘，那鸣儿想吃那个蜜饯，可以吗？三颗，不，两颗，两颗就足够!”

“好，好，那鸣儿听话，明天是鸣儿的生日，那娘今天给你买九颗!”女子带着笑意一脸宠溺。

“耶，娘真好!”小男孩欢快的跳跃着，接着就被这个有着温暖怀抱的女子一把抱住……

小男孩想啊，想啊，蜜饯那甜甜酸酸的味道多好吃啊！

他暗自盘算着，这次一定要给娘喂几颗蜜饯，他就不信世上还会有不喜欢吃蜜饯的人!

不过，他有点拿不准。

毕竟自己娘是一个爱吃鱼骨头而不爱吃鱼肉的怪人……

她会不会不喜欢蜜饯?

他小嘴微撅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那天的风雪很大，呜啦啦的刮过来又刮过去，夹杂着的风雪模糊了小男孩的视线，以至于小男孩连娘的背影都没看清……

不过，那天的天空却格外的纯净，纯净的就像是一片镜子一样，蓝的透亮，彷佛映照着一切。

地上，撅着屁股踩在一尺厚积雪里的小男孩却是满脸纠结，他不停的画着圈。

到底是给母亲五颗?

还是自己五颗?

纠结半天的小男孩半晌后终于露出了笑脸，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母亲五颗，自己四颗……

甚至他都想好了。

“娘您辛苦了，您吃……”

“您不吃，我也不吃……”

“……”

他想了很多让娘也吃的方法，场景。

但小男孩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却永远都只能存乎在想象里，再也…无法实现了……

因为……

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