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易在老家过了年三十，被他妈妈的每天一哭快要逼疯了，想着年假还有几日，在返回青海前先回省立医院帮着自己科里同事多干点工作，让她们安心和家人共度佳节，也好过呆在老家听自己妈妈哭闹。所以，年初二上午他就返回了省立医院妇产科。

正查房，从病例中发现了罗珀的名字，连忙来到罗珀的病床前，关切地问她什么地方不舒服。

罗珀看见是他，悲从心起，不能自已。但还是告诉端木易，末末出事了，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

端木易大惊失色，叮嘱同事们关照好罗珀，自己跑去了脑神经外科重症监护室，见到了等在外面的末末父母，才几日不见，两位老人仿佛苍老了十岁，钱爸爸的头发已然全白。末末妈更是沧桑憔悴，双目红肿。

老两口就末末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出了这等事，如同剜掉了他们的心肝。末末由于头部被严重袭击，造成了颅脑损伤，虽然手术及时且顺利，但是术后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植物状态。医生给她积极进行促醒，实施了高压氧等相关治疗，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一直没有苏醒过来。

末末妈拉住端木易的手，含着泪问：“这以后是不是就成了植物人了？”

“伯母先不要急，还不到那种程度，还是有希望好转起来。”端木易安抚她，“植物状态与植物人是不同的，植物状态是指脑损伤导致患者昏迷，早期通过救治，病情得到控制，但患者还处于无意识状态。现在还不能称为植物人，因为患者有可能通过治疗醒来。而植物人是指长期处于植物状态的患者。”

钱爸爸红着眼睛问：“那就是说末末还有希望？”

“是的，积极促醒治疗，唤醒比例能达到30%—40%，但是要有耐心。”端木易解释说。

一听比例这么低，末末父母又添了许多担忧，但好在，还不是一点希望没有。

末末现在的情况，谁都不敢告诉她奶奶，90岁的老人家已经病入膏肓，危在旦夕。年龄太大，体制太差，心内科只能给她进行药物保守治疗，眼见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担心孙女的情况，时常问起周围的人，论谁都告诉她：末末挺好的，骨头受了点伤，下不来床，等恢复了就来看望她。她还很关心罗珀的情况，家人又说：母子平安，让她放心。

端木易带罗珀去做B超检查胎儿状况时，很清楚地看到是个男孩儿，也没避讳，出来就告诉罗珀了，但端木易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罗珀又把消息告诉了三婶，随后钱家人就都知道了。家人还是把罗珀怀了男宝的消息告诉了末末奶奶。

老太太老泪纵横，抖着嘴唇说：“我大概是坚持不到看我大孙子出生的那一天了吧。”陪护她的家人转过身去偷偷擦着眼角的泪水。

自从年三十晚上出了事，刘红英一直没有露面，躲在家中不愿意出门，像只被激惹了的刺猬，全副武装的防备老钱家的人找她麻烦，但其实谁还有心思去想她的事？一老一少一孕妇还都照顾不过来呢。

甚至连钱书桐和钱柔柔都没回过家。钱书桐是不想见她，感觉这个女人蛇蝎心肠，歹毒无比；钱柔柔是害怕见她，怕她追问末末的出事是不是与自己有关，只要刘红英不问，别人都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末末奶奶最终还是熬不住了，这日只见呼吸急促，口唇有了白沫，快不行了。努力睁着眼，张大嘴巴，像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钱爸爸、二叔、三叔包括钱柔柔、钱好好都陪在屋内，钱爸爸俯身问道：“妈，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么？家里有我们兄弟三个，会把一切都打理好的。”

“红英……”奶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您想见刘红英？”家人问。老人家点点头。钱柔柔连忙给刘红英打去电话，说奶奶不行了，想见见她。刘红英心生芥蒂，但还是赶来了。

进到病房里，看见婆婆躺在那里虚弱不堪，淡淡说了句：“妈，我来了。”

末末奶奶冲她抬抬手，示意她近前说话，刘红英走到床边后，末末奶奶轻轻拉起她的手指，温和且断断续续地说：“红英啊，这些年委屈你啦，妈知道你为了这个家吃了不少苦……儿子没保住，你心里难受……以前是妈不好，你原谅妈吧，咱俩婆媳一场……以后也不能再陪你了……罗珀还小，不懂事，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你让她带着孩子走，给她娘俩留条生路，你和书桐好好过日子吧，妈谢谢你……”

听到婆婆不光没有指责自己，还给自己道了歉，刘红英的防御机制瞬间瓦解，“噗通”就跪了下去，流泪不止。至此，她才明白，她最最介意的并不是丈夫钱书桐是否笑脸相待，而是婆婆的一句公道话和对自己这些年付出的认可。积攒了多年的郁结之气霎那间烟消云散。

末末奶奶又喊过钱书桐，说：“好好对红英，不要分开……告诉末末，奶奶希望她幸福……”

虽然有无尽不舍，终撒手人寰。

病房内哭声一片，悲痛不已。

王大发本来准备年初一就和弟弟一起回来的，奶奶不舍得他走，姑姑也挽留，就和弟弟又多住了两日，初三才赶回来。中间给末末打过好几次电话，手机先是没人接听，后来干脆关机了。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是还没多想，以为末末小心眼生自己气了，说好年初一返回，结果一直没回，食言了。大不了见了面好好哄哄，多多疼爱一番，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但是初三回城后，末末电话依然无法打通，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去她住的小公寓找，门卫说春节前走了之后一直没见回来。去父母家了？那也没必要总关机啊。

其实末末手机一直放在皮包里，出事之后大家都忙，没人关注，坚持了一天后电池耗光，就自动关机了，没了电话铃响，更没人惦记还去查看下有没人联系她了。

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治病救人，要紧的亲戚都在身边，手机上的联系人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不看也罢。

王大发心急如焚，突然想起以前的旧手机里好像还存有罗珀的手机号，就翻了出来，查到号码，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