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颤抖的看着这座巨大的养阴阵法，出离了愤怒。

人性之恶，居然可以如此藐视生命，视人命如草芥。难怪婴灵的戾气如此之重，难怪后山的怨气如此之大。她怎么可以如此丧心病狂？她怎么敢？

我猛地回头，盯着身后尾随我们上山的云络，脸上因为极度的愤怒，现出了狰狞的颜色。

“你现在还让我不管吗？”

“你告诉我，她怎样被逼无奈，才杀了这么多人？”

“你看看这些女孩子，她们最小的才几岁？最大的才多大？”

“你怎么忍心？”

我愤怒的去拉他的手，将水晶球塞进他手里，推搡着将他的手塞进汩汩涌动的怨气里。

“你去看，你去感受，你看看她们死前都经历了什么痛苦！”

云络行尸走肉般被我拉到阵法前，脸色惨白如纸。

水晶球嗡嗡的转动着，将我们带进她们死前的世界里。

因为阵法的原因，却不能立时死去，只能沉沦在恶的深渊里，痛苦的，挣扎的，恐惧的，绝望的，羞辱的，怨毒的辗转折磨。直到他们变成鬼化成灵，依然生生不息的供养着婴灵，永生永世痛苦折磨。

这是比地狱还残酷的所在，没有往生，没有救赎，只有无休无止的恨、怨、毒......

我抢过水晶球，怒目瞪着云络，身为凶兽与生俱来的戾气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你看到了？你感同身受了？你让我不管，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不管？”

云络一跤跌在地上，痛苦的扭曲了脸。“我不知道，阿颜，我不知道......”

云络痛苦的将脸埋在掌心里，压抑许久的眼泪顺着指缝砸进泥土里，一滴一滳砸进我心里，疼的我心都涩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还会是那个阳光温暖的云络吗？而我还能做个没心没肺的猪吗？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霍然转身，就看见景贵妃依然温柔娴雅的从山下走上来，每一步都似从前那般美好。

“表哥——”

连声音都似那般美好，仿佛纯净的百灵，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表哥，”景贵妃轻柔的托起云络的脸，像曾经无数次托起他的脸般，用帕子轻轻的抚过。

他仿佛又看见那片开得烂漫的桃花林，有淡雅的桃花香袅袅抚过，连夜色都染上了浓浓的桃花色。

云络忘情的叫道，“澜儿......”

“我在，我在，表哥，澜儿在......”

景贵妃身后，顾嬷嬷缓缓的踱上来。

她心疼的望一眼云络，对我道，“朱姑娘，你别为难少爷，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突然有些心灰意冷，是呀，为难人的总是我，别人都是解语的花，只有我是摧花的手。

我看了看痴痴凝望着景贵妃的云络，苦笑一声，无论何时她都是他心头的朱砂痣，而我又是什么呢？我有些意兴阑珊的往下走。

顾嬷嬷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手上的婴灵现出原形，措不及防的对着我砸过来。

我一个踉跄，直接被砸进坑里。

天突然黑下来，夜明珠不知被砸到哪里。坑里的怨灵突然活了般张牙舞爪的向我抓来。

眼前景色蓦地一变，无数怨灵的哭嚎、诅咒汇成一面漆黑的网，网上淋漓了乌黑腐臭的液体，仿佛巨毒般腐肉蚀骨。

坑底突然漫了滔天的焰火，是死尸和怨气所生的阴火，火光幽绿却冰冷刺骨。

滔天的火焰里，生出极致的冷，仿佛极北之地的酷冷之颠，凝住了血肉，冻裂了骨头，连灵魂都似要被冻住。

焰火里，婴灵发出诡异的笑声，似怨恨，又似兴奋，桀桀的猛地俯冲下来。

我狼狈的滚落在坑底，火焰迅速一卷，发出真实火焰燃烧时的滋啦声。

火焰里似传来怨灵尖利的笑声，无数手臂蛇般伸出来，或者不能称之为手臂，挂着腐肉腥血爬着蛆虫，拉伸成各种奇异的形状，倏然变长变利的指甲，伴着那些诡异的笑声、咒骂声、哭声、呻吟声，一寸寸拉伸着，向我逼来。

那些笑声、咒骂声、哭声、呻吟声，也似招魂之音，摧心裂肺的搅着我昏乱的头脑，一阵阵刺心的疼。

这样一迟钝间，冰冷的火焰迅速蔓延袭卷，由外至内的烧起来。

我痛苦的抬起头，透过幽绿的暗芒，看向头顶。

皎月不知何时从黑云里爬出来，尽情倾洒了银鳞般的月辉。

云络痛苦的抬起头，惨白的脸色，被幽绿的火光映成一片绿色。

“澜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表哥，我都知道。”

“我该怎么办……五年前，我负了你，我恨她，从未那样恨她。我削了她的手臂，我想她能安份了，我愿意养着她，她什么都没有了，我就能孝顺她，可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澜儿，我该怎么办？她毕竟是我娘啊，你不知道，那些年她过得有多苦，爹常年不在家，都是娘护着我，有一次家里进了歹人，要抓我去威胁爹，是娘把我藏在井里，若不是爹回来的及时，娘就没命了。可她死都没说出我在哪儿。”

“也是那年，爹开始在府里养兵，娘亲力亲为，可以说府里的侍卫都是娘一手养起来的，她什么都教给我，一点儿不藏私，五年前，我才那么容易架空她接手了云锦山庄。”

“她千般不对，可对我从没有半点儿私心。我该怎么办，澜儿......”

景贵妃温柔的将云络痛苦扭曲的脸，埋在她的胸口，目光沉远的穿过婴灵的结界，穿过幽绿的火光与我对视，幽幽的道，“表哥，我一点也不恨了，真的不恨了......你若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就放任吧……我再也无法忍受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