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烟的“让大家聚在一起”，是以全体乾道宗“假成员”集体迁移到另一波更为壮大的群体中实现的。

这波人既不是普通百姓，也不属于任何灵修宗派，更与官府无关。确切说，是一个独立的族群。

温行烟俨然是这个族群的首脑，他带着如雪挨个帐篷走了一遍，身后跟着恢复了女儿妆扮的温心兰，一脸得意之『色』。

当他们来到一座黑『色』大帐前时，温行烟和温心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猜想这里面一定是哪位身份更为重要的人物吧。

温心兰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这是我二叔的帐房，他老人家脾气不太好，你要小心些。”

如雪心头一动，她二叔不就是温行知吗？

他正想着，只见温行烟来到帐篷帘门前恭声道，“二弟，我带了一位贵客来，你要不要见见他？”

里面寂静无声。

温行烟又重复了一遍，仍然没有人答话。温心兰小声道，“爹，二叔是不是不在里面啊？”

温行烟摇头，“不会！你二叔不喜欢热闹，很少离开大帐，这几天都没见他出来过，他应该还在里面。”

温心兰撇了撇嘴，“二叔想做什么，他才不会跟你说呢。”

温行烟看了一眼如雪，表情有点尴尬。

如雪也在猜想帐里可能没人时，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兰儿回来了？”

“二叔！是我！”温心兰眼睛一亮，兴奋地叫道。

“兰儿进来，不相干的人该干嘛干嘛去吧！”那人说道。

如雪听他声音，猜想此人至少会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可既然是温行烟的弟弟，也不该有那么大年纪。

温行烟干咳了一声说道，“二弟，我回来了……”

“你回不回来与我何干？兰儿进来，我有话问你……”话未说完，那人便剧烈咳嗽起来。

“二叔！”温心兰脸『色』大变，掀开帐帘冲了进去。

温行烟苦笑不已，低声说道，“我这二弟至今未娶，还有重疾在身，对我这个哥哥……一直不太友好。还好有兰儿，他把兰儿视若亲生，宝贝得很，要不然……我也留不住他。”

如雪心里想的却是，他们这一家子和圣墟里狼牙关闻姓家族究竟有什么关联。

帐篷里传来温心兰低低的关心话语，咳嗽声也逐渐低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帐帘门打开一条缝，温心兰探出小脑袋向如雪招了招手，“婆婆，二叔叫你进来。”

如雪点了点头走过去，温行烟看着女儿指了指自己，温心兰摆摆手，“二叔让你回去。”

温行烟一脸无奈地说道，“二弟，我先回去了。这位冰婆婆是乾道宗的前辈高人，切莫慢待了人家。”

“我还用你来教我怎么做人吗？滚！”怒斥声传来。

温行烟摇摇头，转身离开。

温心兰拉着如雪来到帐里，赫然发现大帐顶部悬挂着一只硕大的夜明珠，把帐内景物映照得一清二楚。

里面物什不多，除了一张大桌子和上面多得数不清的奇怪工具，便只剩一把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了。

这里并没有温行知的身影。

温心兰向里面指了指，“二叔在里面，你稍等一下，我看看他起来了没有。”说着小心翼翼地向里面走去。

他这才发现，这顶帐篷最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房间，如果不是温心兰拉开那扇紧闭的帘门，完全看不出那是另一个空间的入口。

里面静静无声，他来到桌前仔细观看那些小工具。这些东西有一大部他在温心兰那里见过，都是给人化妆用的。

其中有一瓶黑『色』的『药』水，他还记得温心兰在他脸上『乱』抹一通的就是这种东西。

他拿起来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和温心兰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黑寡『妇』极为难得，须以成年狐骨炼化为汁后再调以百草，才能去腥留香，彻底除去自身体味，换妆易容没它不行的。”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急忙放下『药』水转过身来。

温心兰扶着一个驼背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那老者面容憔悴，但双目极为有神，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如雪定定地看着他，和印象中的温行知没有丝毫相像的地方，这让他疑『惑』不已，难道此温行知非彼闻行知吗？

“你好！”他犹豫了半晌也不知应该怎么称呼对方，只能迸出两个毫无新意的字来。

“坐吧小伙子！”温行知向那只少了一条腿的椅子指了指。

帐内就只有这一把椅子，要坐也应该是眼前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才对。

他摇头笑笑，“不用了！”

温行知不悦道，“让你坐你就坐，不愿意坐就滚。”

他愣了一下，看向温心兰。温心兰不停地向他使眼『色』，“你就坐吧。”

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坐下，指了指椅子说道，“老人家，椅子只有一把……”

“谁说椅子只有一把？”温行知本来眯着的眼睛忽然瞪了起来，“那不是有三把椅子吗？”

“三把？”他左右看了又看，明明只有一把少了腿的椅子，哪来的第二把第三把？

“兰儿，去把椅子搬过来。”温行知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说道。

温心兰应了一声走过去，把椅子抱起来放到他前，“二叔让你坐你就坐，他老人家最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了。”

如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椅子，彻底呆住了。

温心兰送来的椅子只有一条腿，随着她把另一把椅子搬到温行知身后，原本一把三条腿的椅子，竟然神奇地变成了三把一条腿的了。

“你再不坐，二叔真会把你赶出去的。”温心兰拉了拉他，转身坐到了温行知身边。

温行知也坐了下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这两人四平八稳地坐到只有一条腿的椅子上，骇然不已。

当他试着坐上身边那把独脚椅时，沉稳厚重的感觉传来，竟然踏实无比。

看着他在椅子腿上『摸』来『摸』去，温行知和温心兰都是一脸奇怪之『色』。

“老人家，这种只有一条腿的椅子当真神奇……”他晃了晃身子叹道。

“你说什么？”温心兰愣了一下格格笑了起来，“你眼睛出了问题吧？平常的椅子都只有四条腿，二叔嫌它不够稳固，又多加了四条。明明八条腿的椅子你怎么只看到了一条腿呢？真是好笑！”

“八条？”他诧异地看向温行知，后者正一脸古怪地盯着他。

“你当真只看到了一条腿吗？”温行知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再次看向座下，『摸』了又『摸』，的确只有一条。

温行知见他点头，忽然一下子跳起来，抬腿把椅子踢翻。吓得温心兰脸『色』大变，也跟着站了起来。

“哈哈哈……！”温行知仰面大笑。

如雪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温行知站起来的那一刻起，那个行将朽木的老人就不见了，不但腰身挺拔异常，动作更是麻利无比，笑声虽然凄厉，却中气实足。

温心兰似乎也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行知大笑不止，眼泪都流出来了，仍然没有收敛的迹象。

“二叔，你怎么了……”温心兰脸『色』发白，拉着温行知的胳膊眼中泪水盈盈欲滴。

温行知拍了拍她的肩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兰儿，二叔是高兴的，高兴……”

“高兴？”温心兰不解地看了看如雪，又看了看温行知，一脸『迷』糊之『色』。

温行知终于止住了笑声，快步来到如雪面前，伸手在他脸上抓了一把，如雪一愣之间，脸上的那层假面就到了他手里。

温行知注视了他一会儿，把手中的假面交到温心兰手里，拉起一头雾水的如雪说道，“你跟我进来。”

他力量之大根本就容不得他反抗。

温心兰正要跟进来，温行知一句“你在外面等着！”便把她拦在了外面。

被他半拖半拽来到里间，如雪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里面空间不大，但各种用具一应俱全。

可是……

这是一个残缺的世界……

一条腿的床，两条腿的椅子，没有桌面的桌子，桌上没有底的杯子，缺了半边的镜子……

没有一样物品是完好的！

他使劲晃了晃头，又用力『揉』了『揉』眼睛，景物依旧！

温行知定定地看着他，“怎么样？有一样完整的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

温行知抬手在脸上一抹，另一张面孔出现了。

如雪一见他换脸后的样子，一颗忐忑的心反而安定下来。

眼前的温行知，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

“你不奇怪？”温行知凑近了些问道。

“奇怪什么？”

“你能看到我的样子吗？”温行知急切地问道。

“能！这才应该是你本来的模样吧？”

温行知一把抓过那半面镜子，“你看，这里有什么？”

他向镜子里看了一眼，愣了一下，“……怎么什么也没有？”

镜子里空空如也，的确是什么也没有。

温行知仿佛自言自语，“我以为只有我看不见，原来你也看不见，你也看不见……”

他忽然提高了音量叫道，“兰儿，你进来！”

温心兰掀帘走了进来。

他把镜子递到温心兰手中，“你看看自己的脸。”

温心兰拿过镜子左照照右看看，“挺好的呀，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如雪凑过去一看，又是吃了一惊。

镜子里温心兰一张如花小脸不停做着鬼脸，而紧挨在她身边的他，在镜中却没有出现……

(本章完)